”從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薄林突然出了聲。
“陳老師其實……還是挺有趣的一個人。”薄林慵懶地靠在后椅上,手上舉著一個透明的相框,里面裝著陳樹剛剛“大方”贈與他的簽名。
薄林不禁彎了彎嘴角。
他饒有興味地注視著紙上飄逸的兩個大字,用略帶沙啞的嗓音緩緩念出,像是愛人的囈語一般。
“獨木——”
事實上,薄林從不是陳樹的粉絲,也沒追過他任何一期的連載。
第十五章
陳樹是一個人回的家。
路過樓下的水果店,他打算捎點荔枝給葉一。
印象中她最喜歡吃這個,每年夏天陳樹都會在她下班前先買上一大袋擱冰箱里,這樣等她下班回來就可以吃到冰鎮的了。
想著葉一或許會露出難得的笑臉,陳樹也跟著傻乎乎地笑了笑,兩側浮起了一對不明顯的梨渦,像盛著淺淺的蜜糖。
“漆黑的沙俄堡礁石——”
包里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陳樹將挑好的荔枝先放在邊上的籃里,手忙腳亂地接通了電話。
“喂——”
“你怎麼回事?”一聽這極富威懾力的聲音,陳樹不由心口一緊,是他媽打開的電話。
說來也怪,陳樹都三十出頭的人了,到現在一聽見他媽的聲音,還是會下意識地緊張。
陳樹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家在一個小縣城里,陳樹他媽叫單潔,是他們那兒一中的數學老師。
單潔在他們那是出了名的嚴師,不僅對自己的學生極其嚴厲,對于自己的兒子更是有一套更為嚴苛的標準。
在陳樹小學時,單潔便明確限制規定了他課后的安排規劃——奧賽班、鋼琴課、寫作班。
各種各樣的課外興趣班填滿了陳樹小學的課后時光,即使單潔女士每月的工資只能勉強負擔起這些,但她仍舊覺得錢花到對的地方上就是值的。
到了陳樹再長大些,開始上初中時,單潔對他的控制欲逐漸增強,甚至連他的交友范圍都有了明確的限制。
不允許交成績差、貪玩、不務正業的朋友。
只能交學習優秀、品德良好,經過她“認證”的朋友。
陳樹一向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她很滿意。但卻遺漏了兒子越來越沉默的異狀。
在單潔看來,只有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才是唯一的正道。所以看著每日因長時間看書而變得愈發沉默寡言的陳樹,她反而覺得很欣慰,認為兒子是“懂想了”“長大了”。
再后來,陳樹因為出色的成績,拿了縣里唯一的保送名額去了一所省重點高中。
競賽、學習、競賽、學習。
陳樹沉默地做著重復的事,仿佛他的人生只剩下了這兩件事,如果不做好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他黑白又無趣的人生一直持續到高二文理分班那天。
那天正好是新生報到,陳樹因為身高的緣故,又被分到了倒數第一排。
下午的時候大掃除,班長分配任務時不小心把陳樹這個名字給漏了,結果導致他只能無聊地趴在座位上,呆呆地看著新同學們有說有笑地舞動著掃帚,或是揮動著抹布打鬧。
參與不進去。
陳樹默默地轉頭,看見斜前方正坐著一個女孩,好像和他一樣沒參加大掃除。
窗外的陽光仿佛都變得溫和了,像層黃金輕紗薄薄地披在女孩的純白襯衫上,她的長發像烏黑的瀑布一樣傾泄而下,一陣微風吹過,將發上的香氣送到了陳樹的鼻尖。
是初開的晚香玉的味道。
女孩托著腮,看著夕陽。
陳樹看著她,呆住了。
“葉一,披頭散發像什麼樣子。今天年級檢查頭發你又不合格,下次我就打電話給你家長!”教導主任每次見葉一那一頭飄逸的秀發,都氣不打一處來。
只因高中的校規規定女生不得留長發,若是留了,也必須用橡皮筋規規矩矩地扎起來。
可葉一卻總愛將她那及腰的黑發散下來,教導主任已經將這種屢教不改的“叛逆行為”在校園廣播上連著通報批評了三次了,沒料到葉一一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
“通報批評就批評,叫家長就去叫,我留我的頭發礙著什麼人了嗎?”葉一斜著睨了教導主任一眼,冷淡地道:
“我該考幾名就會考幾名,頭發長不長我都是這個排名,你別瞎操心了。”
教導主任對葉一是又愛又恨,畢竟她代表學校參加的計算機競賽屢屢獲獎,給學校添了不少臉面,可她作為本校的“正面人物”,不僅儀表檢查不規范,對待校領導的態度還極其囂張,可把他氣得不知該拿這丫頭怎麼辦。
“唉!真是!”教導主任恨恨得咬牙,用手一指斜后方的陳樹,
“你看看,你學學人家陳樹,不僅品學兼優,連寸頭剪得也是一級的規范!你能不能像他一樣聽點話?”
葉一聞言轉過頭來,上上下下地將陳樹打量了一番,直把陳樹看得滿臉通紅。
“嘁。”葉一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陳樹趕緊低下了頭。
心中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