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小小的,像鹽粒一樣。握在手中不到一刻便化盡了。
陳樹捂緊口罩,疾步向前走去。
剛從醫院出來,睡衣外只簡單套了件銀灰的毛呢長外套,并不御寒。
皮鞋踏在地上的聲音十分清脆。
那腳步聲并未消失,仍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你……你到底要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像是終于忍受不了了,陳樹停住腳步回過頭,警惕地望向那始終與他保持著五六步距離的人。
薄林也戴著口罩。一身黑色的法式貼身長大衣,更顯得他身材修長挺拔,魅力十足。
“陳老師,我說了很多次了,我對您并沒有惡意,只是想在您身體安好之前盡我最大的努力照顧好您,畢竟您變成這樣我也有責……”
“閉嘴!”陳樹望著薄林那柔得能滴出水的一雙眼睛,恐懼地后退了一步,心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的經歷。
凌亂成一團的床鋪、沾滿了淫/水的玩具、沉溺在情/欲中的肉/體……
那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更何況眼前站著的這個比自己小了十余歲的男人,還是電視上有頭有臉的大明星,去年還成了全國“最年輕的影帝”。
這種站在人生金字塔頂端的人,陳樹連結識都不敢想,更別提和他上床了。
“薄……薄林先生。”陳樹意識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話有些不妥,咬著舌頭改口道:
“薄林先生,我之前也……也和你說的很清楚了。你不用對我負任何責任,也不用像現在這樣一直跟著我。那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先前住院的醫藥費我回家后也會還給你的。
所以,請您不要再跟著我了!”
“那怎麼行?”薄林擔憂地看著雙腿凍得打顫的陳樹,順勢上前了一步。
“陳老師的身子被我弄成這樣,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再者,我對您本身就抱有敬慕之情,能夠在您生病的日子里照顧您更是我莫大的榮幸。”
薄林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攬住了陳樹的手臂,大大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感覺到那人像是觸電了一樣,整個人被薄林的動作給嚇傻了,像只呆呆的企鵝一樣怔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總之,你以后別跟著我了!我真的不需要!”
薄林看著那呆企鵝明明怕他怕得發抖,還強撐著身子放狠話,內心暗笑了一聲,覺得那人實在有趣得緊。
面上卻不禁放柔了語氣,哄勸道:“好,等陳老師身體好了,我絕對消失在你的視野范圍內。”
“但是現在,這麼冷的天你還穿的這麼少。從這走回你家大概要一個小時,這個點打車又難,你身體還沒痊愈,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就讓我送你這一次,好嗎?”
陳樹怔怔地看著薄林露在口罩外的那雙眼,漂亮又真摯,像是流轉著融化的黃金,亮晶晶的。
“呃……”
他剛想掙開薄林的手,卻見路旁灰暗的LED屏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嗞啦”地掙扎著閃了幾下,便突然跳出了個人臉出來。
恰好是薄林最近在代言的洗面奶廣告。
方才兩人在街上糾纏的時候,因為薄林出眾的身材與戴著口罩也掩不住的好相貌,街邊已經有幾個行人停了腳步,正探頭探腦地觀望。
這下見那廣告兀地彈了出來,他們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似的,開始嘰嘰喳喳地談論起來。
“喂喂,那是薄林嗎——?”
“我看有點像……”
“我去我去!真的是薄林嗎?在哪在哪!”
陳樹嚇得反手推開薄林,生怕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騷動。
“你趕緊走!”
“陳老師坐我的車……”
“我坐就是了!”
薄林的車就停在離這不遠的地下車庫,走兩步路就到了。
陳樹扶了扶眼鏡,憋屈地坐了上去,有種自己被逮住再抓回來的錯覺。
車里的氣味很好聞,像是把揉碎的香草淋上了檸檬與柑橘的混合汁一般,帶著點清甜的味道。
但是那人身上的味道卻不同。
趁薄林解開外套系安全帶的空檔,陳樹偷偷地瞄了一眼。
另一股香氣從那人的手腕處幽幽地溢了出來。
是鳶尾混著蘭麝的前調,聞著醉人。
那氣味很淡,卻勾得陳樹臉紅心跳、坐立難安。
那日的薄林也是這樣的味道——
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安,薄林將方向盤打了一圈,踩下了油門。
“陳老師平時喜歡聽什麼音樂?”
“……什麼都聽。”
陳樹說的是實話,無論是古典樂還是重金屬搖滾,他都欣賞得來。
“搖滾聽嗎?”
“你喜歡搖滾?”陳樹側過頭,有些驚奇地看向薄林。
此時車剛好駛出車庫,夕陽的赤光落在了他側面,連眼睫都染上了抹金色。
薄林笑了笑,沒有回答陳樹的話,手指輕輕滑過了車載音樂播放界面。
“Talk to me softly.”
(溫柔地向我傾訴吧)
“There i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你眼中有千言萬語)
陳樹看向窗外,高樓大廈在落日的影子里,但仍有星星點點的光從那一扇扇窗戶里透了出來。
天上的流云好似抹了柑橘果醬的吐司面包,遠處的山巒也被熟葡萄酒染成了深紫色。
“Don't you cry tonight.”
(今夜你不要哭泣)
“Don't you cry tonight.”
(今夜你不要哭泣)
薄林望著陳樹的側臉,一時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