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大門猛地被一腳踹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抱著臂站在門外。
他裸露的皮膚上斑駁著青紫交錯的痕跡,像是人咬的,又像是人打的,從遠處看像是某種可怖的詛咒,顯得那瘦小的身影狼狽不堪。
但那小孩的臉上卻揚起了奇妙的微笑,漂亮的眼睛像蛇瞳一般,里面綻著禁忌的惡之花,邪氣四溢。
“你說啊,繼續說。”他從破爛的口袋里掏出了把手槍,直直地對著那群驚慌的人。
“怎麼忽然沒人說話了?”那伙人顯然沒想到老大給這剛來不久的小孩配了槍,個個都嚇得魂不附體,趕緊閉上了嘴。
“如果沒有一個人開口,我就要開槍咯——”他瞇著眼,露出了令人心驚膽戰笑容。
齊舒已的房間似乎與其他人不同。
雖然大家都住地下室,但他的房間是獨間。
一進門,他就把褲子脫了。大腿上的血痂和膿污黏在一起,齊舒已硬生生地將那整塊皮肉連著褲子扯了下來,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他將手槍小心地放進床底的柜子里,從里面扒出來一瓶碘酒,倒在手心里直接往傷處亂抹。
“嘶——!!!”
仿佛刻意自虐似的,齊舒已面容扭曲地蹲下了身,鮮血混著藥水沿著股間滴到了地上。
啪嗒。
他的指甲在木桌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刻痕,木屑如荊棘般刺進了指頭的嫩肉里,隱隱有血色冒出。
齊舒已自己緩了一會兒,顫抖地站起身來。確認把身上所有血污都清洗完畢之后,他撐著身子艱難地爬上了床。
燈滅了。
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齊舒已悄悄地掀開床墊,露出了疲憊又滿足的笑容。
——那是一個可以上網的滑蓋手機。
手機是他去年從一個死人身上偷的,屏幕很小,還沒有兒童的巴掌大,一面只能看十六個字左右。
齊舒已點進了短信,貪婪地將那句話反反復復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多看一眼,他便能活得更有生氣一些。
那是獨木老師回復他的話。
今年恰好是《克萊姆海堡》爆紅的第二年,也是獨木人氣最高峰的一年。
與他筆下熱情隨和的主角許醫安不同,獨木本人獲得最多的評價便是“高冷”與“神秘”。即使是線上參與網站的訪談活動,他也秉持著惜字如金的風格,能用一個字回答的答案絕不用兩個字,更別說回復讀者了。
即使是打賞最高的土豪讀者,得到的回復也不過是簡單的“謝謝”二字。有人說是獨木太“傲”了,殊不知其實那人是因為笨得不知該怎麼回復讀者,所以便采取了“干脆全都不回”的措施。
齊舒已每次看著那土豪榜都恨得牙癢癢,自己的錢只夠爬到榜末,再往上爬便十分艱難了。
所以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獨木能回復自己的評論。
“獨木老師,為什麼成功這麼難,但是失敗卻這麼容易。”
三個月前的一天,齊舒已執行任務出了點偏差,回來后被老大用兩米長的鐵棍抽得脛骨斷裂,現在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只有幾個指頭能動彈。
為了能在組織里站得更高一些,他像條狗一樣費盡心機地討好組織里的那些高層們。萬萬沒料到,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權利,竟然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而成了泡影。
齊舒已沒有想到,他的獨木老師竟然看到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并且還認認真真地回復了他。
“越美好的東西總是越容易破碎,一朵美好的花,需要經年累月的光陰才能長成,但毀滅它卻只需要一瞬的時間,成功也是亦然。”
“不要灰心。”
獨木一共回了他兩條評論。
齊舒已握著手機的手都在發抖,不用想,評論區肯定炸了。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看見了什麼!大神居然說話了!”
“我靠!大神居然說了這麼長的話!還一次性回了兩條!!!”
“嗚嗚嗚我好嫉妒這個幸運兒,他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才能被大神眷顧啊!”
齊舒已用顫抖的手指翻著評論區,嘴角突然泛起了一絲奇異的微笑。
是的,他是特別的。
他在獨木老師的心里是特別的。
小小的屏幕在被窩里發著微弱的光,照亮他漫無止境的長路。
“你不是特別的。”
窗外又響起一陣驚雷,聲音大得要將地板都震碎似的。
齊舒已從床上無聲無息地站起身,像個幽靈般,慢慢地走到了陳樹的身后。
對他而言的刻骨歲月,于陳樹而言,也不過是人生中一段平淡無奇的流水,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他不記得他,也不記得讓他魂牽夢縈的那句話。
“對我多不公平啊……”他低聲喃喃著,吐出的話輕得像霧,無聲地化在了空氣里。
“怎……怎麼了!?”
感覺到腰上突然多了一雙手,陳樹嚇了一跳,推拒著想要掙脫齊舒已的束縛,卻不料那摟著腰的手像把牢固的鐵鎖鏈,越箍越緊了。
“你是不是喝太醉了……快……快回去躺著……”陳樹身體一僵,更加奮力地掙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