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了?”許林低著頭。
“沒什麼,我可能要快點回去,我們下堂課是實驗課,就先走了。”蘇云司加快腳步,“再見。”
“等、等等……”許林一步作兩步跨,努力跟上他的腳步,“有人托我問你……今晚上……下了晚自習,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點夜宵……”
“抱歉啊,我一放學就要回家,家里有人等著,回去晚了他不高興。”
“這樣嗎……”
“嗯。”
蘇云司扔下他,快步去辦公室放下卷子,順便幫數學老師整理了一下凌亂的桌子。
走出數學教研室的時候,正好碰上許林進來,他沒有過多表情,一貫地笑著點頭,擦肩而過的瞬間唇角就放下了。
實驗課結束后,蘇云司又留下來收拾器材。實驗室里只剩下他和物理老師兩個人,物理老師走過來,問他身體怎麼樣。
“已經好多了,我叔叔照顧我,謝謝易老師關心。”
“你叔叔……”
“嗯?”
“沒什麼。”
蘇云司能明顯感覺到她有話想說,正好他也想問問那天晚上的事,就開門見山,不拐彎抹角了:“易老師,我能問問我發燒那天晚上的事嗎?”
“我叔叔是不是找過您?”
物理老師愣了愣,過了會兒,看著蘇云司欲言又止。
蘇云司問:“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嗎?”
“不是。”物理老師為難道,“等你高考完,我就告訴你。”
“不管是什麼問題,所有人都會這樣和我說。”蘇云司嘆了口氣,眉眼籠上了一層悲傷。
“這是你叔叔的意思。”
“老師,您就告訴我吧,我不會和他說的。”
“呃……”
“老師您也覺得高考后告訴我會比較好嗎?”
蘇云司垂眸看著她,漆黑的眼眸里什麼也看不見,沉得可怕,然而眉眼間的悲傷又實實在在地壓在人心口上,教人于心不忍。
“還有幾個月我就十八歲了,老師,我沒有你們大人想的那麼脆弱,還是老師您也覺得我不值得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是嗎……”
“不是。”
物理老師覺得有點揪心,看著這個懂事早熟的孩子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那麼老師您回答我一個問題行嗎?就一個。”
“呃……”
“一個都不行嗎?”
蘇云司垂著眼沮喪的時候像一只濕漉漉的大狗狗,分外惹人心疼,就算對面的人的心是鐵做的也給熔化了。
沒有人會對著這樣的蘇云司說出拒絕的話,物理老師活了四五十年了,還是沒辦法心狠。
“你問。”
“我叔叔那天晚上有沒有問我債務的事?”
“沒有。”物理老師破罐子破摔,就算被刀疤惡漢找上門也認了,“是我先告訴他的,他事先并不知情。他知道后就幫你還清了在我這里的債務,還要了其他老師的聯系方式,我前兩天問了一圈,都還上了。”
蘇云司沉默片刻,長長地嘆了一聲。肩上的負擔好像更重了,一點也沒有輕松。
“云司,你也別有心理壓力,我看你叔叔挺有錢的,哪兒借不是借啊,你就當在銀行借的,以后多還點給他就行。你啊,前途無量的,別因為這事耽擱了學業,最近正是關鍵期啊。”
“嗯。”蘇云司鎖上保險柜,脫下手套,“謝謝易老師。”
“唉,沒事兒。”
吃了晚飯,蘇云司坐在操場邊的長凳上吹了會兒風。他坐的地方很快就圍滿了人,操場那麼大,他們偏偏在這邊歇,男生女生都有,裝作再看操場中心的足球比賽,其實眼睛都在往蘇云司這邊瞥。
長凳在跑道外的邊緣,靠近綠網,網格外面是一株高大的梨樹,風吹時雪白花瓣簌簌飄落。
蘇云司頭發又長長了,需要剪短一些,孟南上周就說要幫他剪,一直沒有動手。
藍白配色的校服,完美的體態和朗月般的面容,蘇云司安靜地坐在操場的角落,自然地就成了整個校園最美的風景。
夕陽慢慢下沉,暮色漸濃,晚霞綿延萬里。
蘇云司回到教室接了杯水喝,又開始刷題。
他大概想清楚了。
錢他肯定會還,但不是現在,否則兩人一定會生分,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欠孟南的太多,除了錢,還有其它的。
未來,也許他還會欠孟南更多。
他是自私的。他不會讓孟南成為別人的丈夫,也不會讓孟南成為別人的父親,他會剝奪孟南「普通人」的生活,也許孟南不會那麼幸福。
蘇云司想,只要他們能在一起就夠了。
他會百倍千倍地償還他。
用身體,用生命。
直到他們一起死去為止。
孟南會原諒他嗎?
會的吧。
從小到大,哪次孟南沒原諒他。
——
放學后。
蘇云司去騎好幾天前停在停車區的自行車,路上又遇到許林。
他裝作沒看見,快步走了,騎上自行車匯入了車流。
出校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孫華。孫華有司機接送,看到他時瀟灑地揮了揮手,仿佛兩人之間所有的談話都沒有發生過。
路上還遇見一些同學,他覺得眼熟,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她們的名字,只能微笑示意。
“小司!”
在封閉區外,數不清的私家車和電瓶車在這里等著走讀生,蘇云司聽到這聲音立馬剎車,突然想起今天說好了孟南來接他。
“叔叔……”
他把車推過去,看著孟南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