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嶺強打起精神,點點頭:“謝謝醫生。”
“你得謝謝你朋友, 幸好他及時把你送來醫院。”
趙嶺看向人群外的簡少鈞, 眼底的最后一絲后怕終于褪去。
幸好他在。
其實醒來后趙嶺升騰過一絲后悔,他應該打120的,而不是給簡少鈞發定位。
簡少鈞既不在B市, 也不是醫生, 自己沒頭沒腦的一個定位只會增加他的擔心, 給他添麻煩。
但看見窗邊的背影時,與后悔的同時升起的卻是一種安心。
趙嶺知道這不對,但在當下身體難受的同時,他不愿再給自己精神上上道枷鎖。
醫生護士相繼離開后,簡少鈞和趙嶺一個站一個躺,相互凝視了半晌,簡少鈞終于邁動了宛如灌了鉛的雙腿,走到趙嶺的病床前坐下,無聲地給趙嶺掖好被角。
近到眼前,趙嶺看清了簡少鈞的憔悴,下頜冒出的胡茬,眼球上血絲滿布,眼底青黑眼袋還有些腫,唇緣干燥起了一層層的白皮,身上散發著煙草的味道,領口的領帶歪扯在一旁。趙嶺從未見過這麼不修邊幅的簡少鈞,甚至比起那日樓道里的金承業還要狼狽許多。
簡少鈞剛想收回手時,就被趙嶺拽住了手:“要不要上來躺一下,你是不是一晚沒睡?”
趙嶺的聲音很沙,沒說一個字都很疼,但他沒想到簡少鈞的聲音比他更啞:“沒事,你睡。”
聽著那仿佛夾雜著細砂礫的聲音,趙嶺擰起了眉頭,撐起身子轉頭找杯子:“你是不是沒喝水?”
“你躺著!”簡少鈞急了,嗓子眼兒中仿佛冒出了火氣,他把趙嶺嚴嚴實實地用被子裹緊,不讓趙嶺亂動彈。
趙嶺消停了,但卻睜著眼睛看著簡少鈞不肯閉上,簡少鈞那里看不出他想睡卻又強撐著的模樣,抿了抿唇:“抱歉,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他的目光很沉,看不清楚其中的情緒,但趙嶺感受到了那雙眼中的風雨欲來。
“簡少鈞……”趙嶺舔了舔唇,“為什麼要跟我道歉,應該是我謝你才對。”
“沒有我,這件事也不會發生。”簡少鈞定定地看著趙嶺,他的目光似乎是在趙嶺的臉上描摹著什麼,隨后收回了目光,也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會讓金承業付出代價的。”
“你要報警?”
簡少鈞無奈地勾起唇角:“證據不足,他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他緩慢而鄭重地說道,“但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的,你信我。”
“我當然信你啊,而且這件事跟你沒關系。”趙嶺不在意道,他隔著被子捏了捏放在自己床邊的手,“你出差前我有話想跟你說,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我現在想跟你說。”
“等你好了的。”
“但我現在想說。”趙嶺雖然很難受,但是本能驅使他想把心底積壓的想法倒個一干二凈。
“等你嗓子好了的。”簡少鈞抬手按住了趙嶺的雙眼,“乖,好了再說。”
“那……”趙嶺有點委屈,像是生怕簡少鈞跑了一眼,不甘心地補了一句,“上次我爸讓我回家吃飯,你陪我去?”
“嗯,好。”
“對了,你把我手機給我一下,我先請個假。”
“我幫你請。”
“好……你別捂著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你了……”
后面趙嶺的聲音越來越小,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起來。
直到趙嶺熟睡,簡少鈞才收回了手,如果趙嶺此刻清醒著,他就會看見簡少鈞的眼底泛著血色與讓人生畏的狠意。
趙嶺說的是對的,只是簡少鈞不是不能睡,而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趙嶺昏倒在車里的模樣只要他一閉眼就能浮現在眼前,他不敢睡,他怕睜開眼會發現自己沒趕上。
萬一他昨天沒有因為想早點回家,心血來著訂了昨晚的飛機呢?
如果他沒有看到趙嶺的短信和未接電話呢?
……
雖然醫生反復跟他說了,趙嶺沒有生命危險,但簡少鈞依然不敢去賭他賭不起的事。
是的,賭不起。
簡少鈞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大病,非得簽個什麼破合同,然后把好好的兩個人弄到這樣一個境地,進退維谷抽身不能。
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錯。
如果不是他貪戀那一夕溫暖,趙嶺就不會跟自己扯上關系。
如果不是他沒控制好自己的心,趙嶺也不至于被當做他的軟肋。
……
是自己的錯。
看趙嶺翻了個身,臉上的表情也舒緩了許多,簡少鈞輕手輕腳地退出了病房。
他口袋中的煙盒基本空了,他沒有煙癮,但是昨晚在等趙嶺洗胃的時候,抽空了身上所有的煙。
只留下一根。
看著那根濾嘴上交疊的那個牙印,簡少鈞輕笑了一聲,他沒有點燃,而是剝開了煙卷,一圈圈撕開,指尖碾過煙草,看著它們在指尖化作了粉末。
終究,簡少鈞還是沒有舍得,留下了半截重新裝回了那個煙盒之中。
他按下了他盯了許久的電話,等到電話接通后,簡少鈞啞聲道:“我想好了,你可以開始行動了。”
電話那頭似乎很激烈,簡少鈞沉默地聽對方說完,良久才道:“海東,我要的不是讓他挨兩頓老爺子的罵,我要的也不是讓他喪失繼承權,我要他往后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