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虞欽竟然對他笑了,那雙向來冷情的雙眼微微彎起,唇角浮現并不明顯的弧度。
他的笑意比湖泊波光還要淺淡,仿若風吹便能散去。
他說:“為何?”
宴云何皺起眉頭:“什麼?”
虞欽笑意褪去,露出幾分涼薄:“我為何要同你休戰。”
宴云何眉稍微挑,好啊,他本以為趙儀那些人是自己找他麻煩,沒想到竟都是虞欽默許的。
想來也是,趙儀他們整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虞欽怎麼可能不知道,
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個狠心美人。
第四章
虞欽雖是虞長恩之孫,性格卻不像祖父。若是相像,怕也活不到現在。
宴云何在東林書院同這人初次交道 ,便知其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他在周府前將此人狠狠得罪,也預料到可能會被打擊報復。
宋文說的不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等著虞欽出招。
三日后,有御史上書彈劾宴云何在軍中飲酒作樂,目無法紀,如何統領軍隊。
當天,宴云何被傳喚入宮。
宴云何比成景帝大八歲,血緣上他是陛下的表哥。成景帝年幼之時,二人感情甚佳。
但在登基之后,他們之間便不再是兒時玩伴,而是君臣。
宴云何正思考著待會該如何應對,嚴公公見著他,主動道:“陛下宣大人在御花園覲見。”
宴云何垂首道:“多謝公公。”
他猜想成景帝還有心情在御花園賞花,事情應該不大。
步入御花園,年僅十八的成景帝坐在湖邊,手中執竿,竟在釣魚。
不用看也知道,荷花池底下應該早有小太監潛了下去,為成景帝的魚鉤上掛上活魚。
年輕的帝王長著一張英俊的臉,放松地靠在椅上時,毫無儀態可言,忽略那身龍袍,比當年的宴云何還像一個紈绔子弟。
但誰也不會因此就小看這個帝王,所有輕視他的人都為此付出了代價,包括太后。
“愛卿來了。”成景帝用愉悅的語氣,喚宴云何上前。
宴云何跪下行禮,成景帝卻并未令其平身。
“陛下!”宴云何剛要說話,成景帝便束起手指,輕輕地噓了聲:“小聲點,你把朕的魚兒都嚇跑了。”
直到釣上魚,宴云何跪出了一身汗,成景帝這才不緊不慢道:“宮中最近新進了一批新的火銃,你陪朕去試上一試。”
來到靶場,成景帝端起火銃,點燃引線,比劃著不遠處的靶心:“張正前不久剛入獄,今日愛卿就被御使彈劾。”話音剛落,一聲巨響,靶心處被炸得焦黑。
“淮陽。”成景帝放下火銃:“朕對你寄予厚望,才將神機營交到你手中。”
“臣罪該萬死!”宴云何再次跪倒在地。
他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這會卻沒跪多久,成景帝伸手將他扶起:“朕知你為難,我突然命你為神機營提督,軍中那些老將領未必服你。”
“但收攏人心,需得徐徐圖之,愛卿操之過急了。”成景帝搖頭道。
話雖如此,可軍中那些將領,哪個是好收服的。宴云何空降神機營,不與那些老將領打好關系,怎麼管理軍隊?
他為了此事,陪著那些老將領險些喝吐了血,就這還被御使參了一本。
雖說文官武官彼此相輕,但軍中之事,那些書呆子又從何得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錦衣衛搜集了情報,送到了想要打擊他的文官手中。
成景帝放下火銃,頗有些意興闌珊:“淮陽,不要再讓朕失望了。”
這話說得極重,宴云何臉色泛白。
敲打過宴云何后,成景帝才將今日召他前來的目的告知:“工部侍郎趙祥失蹤,朕命大理寺嚴查。”
說罷,他諷刺一笑:“負責此案的大理寺正被錦衣衛查出貪污受賄,抄錄案件的主簿深夜亡于家中。”
“去查吧,皇城司隨你調用。”成景帝望了宴云何一眼。
宴云何深深叩首,跪謝龍恩。
他心知成景帝現在還沒罷去他神機營提督之職,是在給他機會。
如果趙祥這個案子辦得好,軍中飲酒這事的風頭一過,他依然能回到神機營。
如果不成,那怕是得回邊疆吃風喝沙了。
從御花園出來,宴云何額頭青腫滲血,是剛才磕頭磕的。可身后又跟著一群內侍,抬著數個大箱,是成景帝賞的。
宮人們看著宴云何那副模樣,一時之間,竟不知他究竟是被罰還是被賞。
不過宴云何并未因此而失了圣心,倒是肉眼可知的事實。
宴云何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心里五味陳雜。
他即便知道,他與虞欽早已不是東林書院的少年郎了,但也想不到虞欽竟這般不顧以往同窗之情,下手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將他往死里整。
令他不僅被陛下惱了,還叫全宮的人都看見他這幅狼狽模樣。
想什麼來什麼,宴云何于宮道上,與罪魁禍首虞欽狹路相逢。
虞欽今日一身正紅官袍,腰佩金刀,身旁無下屬相伴,而由宮中侍女相送。看其來的方向,正是太后所在的慈寧宮。
虞欽并不如往常那般漠視宴云何,而是在他的額頭上著重落了兩眼。
宴云何差點氣笑了,他知道在虞欽嚴眼中,他額上的傷口不是傷,是對方成功的勛章,怕是回去了想到這事,都要洋洋得意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