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風調雨順,又早早便開始下起瑞雪,百姓對即將到來的祭天大典也非常期待。
街上熱鬧,燈籠高掛,宴云何身著披風,隨意地在街上閑逛。
他從邊疆回來,便馬不停蹄地進了神機營,諸事繁忙,此刻倒難得清閑。
街邊攤販賣起了湯圓,香甜氣味撲鼻,宴云何當即落座,要了一碗。
湯圓上得很快,白軟的皮咬下去,香甜的芝麻餡便溢在唇齒間,宴云何被燙得小口吸氣,忽覺眉梢一冷。
他抬起頭,竟下雪了。
漫天白雪飄飄而下,冬至降至,舉家團圓。
宴云何無法歸家,亦不能見友,甚至沒法用真面目示人,這漫漫冬夜,冷得寂寥。
原來這種不再與人有任何聯系的感覺,是這般孤寂的。
虞欽是否時常有這種感覺,從宮中回來,獨自一人吃下素面時,跟他現下的心情,又是否相似。
不過這些都是虞欽自己的選擇,那是宴云何無法干涉,也沒立場干涉的事。
宴云何看著碗里的湯圓,小聲嘆了口氣。
雪忽然停了,宴云何抬起頭,一面傘撐在了他的上方,順著執傘人的手,他望向那人。
“好巧。”虞欽將傘輕側:“又見面了。”
宴云何回他一記淺笑:“巧嗎?我怎麼覺得大人是故意跟蹤我,好與我偶遇?”
虞欽望著他那雙淺色雙瞳:“小公子與我認識的故人一般,喜歡自作多情。”
宴云何:“句句不離故人,可是寒初心上人?”
“知何想知道?”虞欽念起游知何的名字時,聲調放得很輕,有種模糊的曖昧。
宴云何撐著下巴,用勺子撥弄碗中湯圓:“我猜不是。”
“我觀大人面相薄情,怎會有心上人。
”
“便是有,也早死了。”
第三十五章
他這話一出,虞欽執傘的手輕輕一顫,雪花漫漫,落地無聲。
虞欽今日長發半束而起,漆黑的發浸過雪,濕潤地垂于胸前。
宴云何瞧著那發,是他曾握過的細軟,那個夜里,誘人下墜的溫柔夢。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看虞欽這幅模樣,好像還真有心上人。
什麼時候的事,是他在邊疆時候發生的事嗎,是誰?難不成是趙儀?不可能吧,趙儀不配,虞欽不至于眼光這麼差,難道是他對虞欽的消息掌握得不夠全面?
或許回去以后,得和方知州要一份記錄的卷宗,看看虞欽這些年在京城究竟做了什麼,好好翻一翻,查出到底是誰。
他陷入思緒,以至于虞欽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時,他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宴云何回道。
虞欽靜靜望著他:“我說,沒有這樣的人。”
撒謊,宴云何心想。
但轉念又想,虞欽或許沒有說謊,虞欽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愛上別人呢。
他們對視著,時間仿佛凝滯了,直至周遭的喧囂再次襲來,宴云何才收回了目光。
攤販的老板支起了防雪的棚子,路上有母親吆喝著孩子歸家。
虞欽收傘,抖落上邊雪花。他坐在了宴云何對面,同老板也要了一份湯圓。
宴云何問:“大人怎麼這般清閑,明日就是祭祀大典,應該很忙吧。”
“忙里偷閑。”虞欽簡單回道。
現在的虞欽在宴云何眼里,一舉一動皆有目的。只是他想不通,游知何還有哪里能引起錦衣衛指揮使的注意。
難道虞欽已經發現,藏在這個皮子下的人,是他宴云何?
游良都能夠一眼就認定現在這個身份和他有關,靠的是卷發和瞳色。那虞欽這種多智近妖的人,怎會沒有懷疑。
說不定就是心存疑慮,才會一直接近,反復試探。
宴云何念頭一轉,行隨心動:“大人,既然我們這般有緣,一會要不要一起去喝點暖身的好酒?”
虞欽用茶水簡單地沖了下勺子,吃了一口湯圓,面上沒什麼表情,但看起來不喜歡這湯圓的味道。
聽到宴云何的話,虞欽回道:“在哪喝,南風館?”
宴云何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你想去那喝?”
“不想。”虞欽回得挺快,也很直白。
宴云何的假笑收回了些許:“我也不大想。”
虞欽不喜甜,面前的游知何倒吃得很快,瞧著嗜甜如命,咬一口湯圓,眉眼都舒展開了。看著就像小孩,一點甜就能滿足。
虞欽用帕子擦了擦手:“再來一碗?”
宴云何瞅他碗里,還剩了大半,虞欽只吃了一個。他用勺子碰了碰虞欽的碗,這是個很失禮的行為,但宴云何不在乎:“大人也太浪費了。”
虞欽頷首道:“確實。”
宴云何毫不講究地拿起虞欽那碗,將湯圓盡數撥到自己碗里,他晚飯沒吃,兩碗湯圓下去,也沒覺得多撐。
雪停得很快,等他們從攤子步出,路上也因這場雪冷清不少。宴云何要去的酒家仍在營業,宴云何輕車熟路地帶人進店。
那店面狹小,酒香撲鼻,店內沒什麼人,小二靠在柜臺打盹。
聽到有人進店的動靜,才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問客官想喝什麼酒。
今日宴云何同虞欽都是一身常服,看不出身份,不過氣質與外貌都不似常人,小二醒了醒神,殷勤地開始介紹起店里的美酒。
然而這兩位客官,看著是富貴人家,一個點了最便宜的果酒,另一位則點了度數極低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