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云何閉著眼,沒有說話。
隱娘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心儀陛下,也是為陛下說好話?”
宴云何無奈道:“我知道,其實陛下心中自有決斷。”
隱娘重新洗了一道帕子:“成景三年,韃靼來犯,邊境大亂。鎮守的盧將軍大敗,將邊陲三城拱手讓人。姜太后斬了盧英,換了姜巖,姜巖同樣不敵,又讓二城。”
這段歷史宴云何自然清楚,他甚至親自經歷了那段混亂的時局。
“是陛下立排眾議,任命當時還名不經傳的祁將軍。”隱娘柔聲道:“那時祁將軍初戰慘敗,朝中議論紛紛,是陛下頂住了壓力,給了祁將軍第二次機會。”
隱娘:“祁將軍在邊疆多少年,兵馬糧草就優先送往邊境多少年。便是初期的貪污導致軍中亂象,沒有陛下在身后大力支持,祁少連又怎能這般雷厲風行地整頓。”
宴云何睜開眼,沖隱娘平靜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古往今來,患難與共易,共享富貴難。人心易變,此事涉及謀逆,我不敢賭。”
隱娘搖了搖頭:“你還是不明白,祁將軍和陛下之間,或許沒我們想象得那麼堅不可摧,但也絕不會脆弱得不堪一擊。”
……
方知州在堂中繼續看手中文書,宴云何步入廳中,僵了半晌才道:“剛才抱歉,我不該這麼沖動。”
方知州捏了捏鼻梁:“得你一句道歉不容易,說吧,想讓我干什麼?”
“明日祭天大典,我想進金吾衛。”宴云何說。
方知州發愁道:“你還是想見陛下?”
宴云何搖頭:“我擔心明天還有別的埋伏,我不放心,讓我跟在陛下身邊。”
如果吳王是被冤枉的,那謀逆之人定有后手,金吾衛多是世家子弟,都是些花架子,真有意外,還不如錦衣衛好用。
但陛下不相信錦衣衛,明日錦衣衛絕不會隨駕。
然而第二日,宴云何穿著金吾衛的服飾,隱在隊伍之中,看到不遠處身著紅色飛魚服,眉眼冷肅的虞欽,一時無言。
看來太后也擔憂今日出事,派出錦衣衛。
祭天大典雖是慶典,但過程莊嚴繁雜。
成景帝身著冠服,起駕出宮,在天壇迎神跪拜。過程的每一步,宴云何都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方。
然而直至帝臨瞭望臺,代表著儀式即將結束,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宴云何的心直直沉落谷底,看來吳王謀逆,已是板上釘釘。
待到晚上宮宴,宴云何依然沒得來成景帝的召見,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一時黯然。
太樂署為今日宮宴,準備了享宴樂舞。舞者伴隨著奏樂,輕拋水袖。
仿佛預兆著今夜不會太平,伴隨著鼓點愈發高昂,一道冷光閃過,異變橫生。
領頭舞女持劍襲來,直攻成景帝。
成景帝右手持酒,左掌搭于扶手,側頭垂眸飲酒,甚至沒抬眼望向那名刺客,身旁便擁上數名護衛。
利刃斬下,鮮血濺于玉白石階,刺客當場斃命。
一擊不成,又有數名刺客拔刀而上。
宴云何一腳踹飛了一名刺客,余光里有人持刀劈來。
下一秒,那人腰腹便被金刀刺穿,錦衣衛指揮使將刀拔出,鮮血染紅了他的襟口,一滴血落在他的臉頰,如勾人心魄的紅痣。
虞欽手握金刀,那熟悉的,再次重新落在宴云何身上的目光,又薄又冷。
宴云何沒戴任何面具,他就這樣以自己的面容現于人前。
他知道一切都將回到原點。
這場動亂結束得很快,成景帝被緊急護送回宮。
士兵將著滿地尸體拖了下去,死了還不是結束,大理寺的人就是開腸破肚,也要找出線索。
宮人前來清理被血腥染紅的磚面,除了清掃的聲音,無人敢發出更多的動靜。
空氣中充滿死寂,宴云何立在殿前久久,才吐出胸腔那股濁氣。
慈寧宮。
張姑姑悄然上前,湊于太后耳邊,輕聲道:“虞大人已經昏過去了,還要繼續嗎?”
姜太后輕輕側過頭,珠翠沒有絲毫搖晃:“死了嗎?”
張姑姑搖頭,姜太后不疾不徐道:“既然沒死,就繼續吧。”
第三十七章
宴云何得成景帝傳召,已是亥時。
深夜中的皇宮,好似潛在黑暗中的巨獸,讓人不敢發出任何過大的聲響。
提著燈的小太監,亦是躡手躡腳的,約莫是剛才經歷了一場刺殺,令大家都提心吊膽的,生怕犯錯。
成景帝不算一個溫和的帝王,他的性情多變,令朝臣們都有些應付不過來,何況是宮人。
雖不至于隨意仗殺宮人,但宮中的規矩比先帝在位那會嚴苛不少。
宴云何曾經猜過,如今成景帝的性格形成,很大程度都是因為太子佑儀。
據傳太子謀逆的證據,便是身邊宮人提供的。墻倒眾人推,謀逆案后,曾經太子府與此案相關之人,一個接一個的不知所蹤。
傳言中是這些背主之人無人敢用,已在遣散后,自行歸鄉,但宴云何有次在皇城司看到記錄了這些人的卷宗。
是成景帝命人收集起來的,這些人究竟在哪,宴云何已有猜測。
成景帝在養心殿召見宴云何,宴云何到時,成景帝已換上一身舒適常服,低頭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