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何說起來這事,就忍不住笑:“剛進兵營那會,有老兵看不慣他的長相,故意挑釁。結果被他喝到趴下,至此以后,見到他就繞道走。”
“我前陣子還跟他通了書信,等有朝一日他來京城,又或者我去遼東,定要見面好好喝一頓。”宴云何目露懷念道。
虞欽眸光微動,卻什麼也沒有說。
閑話幾句,傷口也處理好了。
宴云何將染血的紗布都收拾好,門就被敲響了。
宋文鬼鬼祟祟地冒了個頭進來,宴云何擰眉道:“干什麼呢?!”
發覺房中不是自己所想的畫面,宋文松了口氣,端著手上的東西進了房間,又用腳后跟把門關上。
這麼做很不體面,但宋文也沒辦法。
他生怕漏了個門縫,房間里的秘密就會泄露出去。
“大人,你要的湯來了。”宋文把參湯端到床前,遞給宴云何。
宴云何凈過手后,剛想接過參湯,就聽虞欽說:“這是……”
“我的長隨宋文。”宴云何回道。
宋文機靈道:“虞大人不必擔心,我嘴巴很嚴,不會透露出半點消息的。”
虞欽沖宋文客氣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宋文被虞欽這一笑弄得發暈,連這人的身份,曾經做過的事都忘了大半。
剛想說不麻煩,就見虞欽看向他手里的參湯。
意思很明顯,他說的麻煩你,不僅僅是讓宋文保守秘密,還要讓他幫忙喂湯。
要是沒看到宴云何是怎麼給虞欽喂藥的,宋文一定很樂意幫忙,這本就是下人該做的事情。
只是現在,宋文顫顫巍巍地看著宴云何。
宴云何收回手,看了眼床上的人,又望了望宋文,臉突然陰了大半:“你來喂。
”
宋文僵著臉,小心地坐在了宴云何讓開的位置,剛拿起勺子,宴云何就在身后說:“不先給他墊個帕子嗎?”
就在宋文手忙腳亂找來帕子,好后,剛勺起湯往虞欽嘴邊送,就聽宴云何的聲音再次傳來:“這麼燙你直接喂?”
宋文簡直要哭了,他都開始在想,為什麼剛才一進來,不放下參湯就走。
虞欽溫和道:“沒關系,不要緊。”
宋文覺得有關系,很要緊。
他跟火燒屁股般站起身,把湯往宴云何手里一塞:“我差點忘了,管事剛才來問我明日采購的單子,我得出去忙了,大人還是你來吧。”
說完后,宋文小跑地出了屋,步伐匆匆,跟被狗攆似的。
屋里靜了下來,宴云何再次坐下,給虞欽喂湯。這一回他們誰都沒說話,屋里變得極靜。
屋外寒夜風吹,窗欄輕微作響。
虞府不似永安侯府這般奢靡,最多冬日室內燒些木炭取暖。
宴云何直接把虞欽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床鋪柔軟,房中溫暖。用過湯后,虞欽明顯困倦極了,卻仍然強打精神。
“想睡便睡吧。”宴云何放下一半的床幔:“我就在外邊的榻上,你有事喊我。”
說完,宴云何剛想將燭火熄了,就聽到虞欽在身后說:“宴云何。”
宴云何頓住了步子,虞欽又輕咳數聲:“日后莫再心慈手軟了。”
如果今夜宴云何沒有遇到虞欽,那樣重的傷勢,又是這樣的深冬夜,或許明日醒來,這世上就沒有虞欽這個人了。
宴云何的手指顫了顫,他胸前后背,皆有舊傷,那一刻仿佛隱疾復發,整片都泛起疼來。
“我知道了。”說完,宴云何抬手揚下了另一半床幔,吹滅了燭火,前去外間的榻上。
宴云何久久未睡,他靠在榻上,怔怔發呆。里間不時傳來翻身輕咳的動靜,呼吸聲時輕時重,宴云何知道,受傷時只是疼,受傷后卻是磨人。
但是即便如此,虞欽也沒有叫過宴云何的名字。
直到窗外的光線由暗變明,房中才隱約傳來些許動靜。
宴云何睜開眼,里面血絲密布,他一夜未睡。猛地起身,他走向房中,虞欽正艱難地穿上外衣。
“你這是在做什麼?”宴云何眉心微跳,已是動怒。
虞欽臉頰泛紅,竟詭異地有了些氣色:“我該回去了。”
宴云何上前摸向他的臉,果然觸手溫度滾燙。虞欽竟躲不開他的觸碰,想來跟這場高燒有關。
“你回床上躺著,我去給你叫大夫。”宴云何說完便想走,他的手腕卻被虞欽握住了。
拉著他的力道很輕,宴云何卻感覺掙扎不開。
“宴云何,我該回去了。”虞欽再次道。
哪怕有小太監為他們掩去宮中痕跡,方知州又安排了人裝成虞欽回府,但只要虞欽耽擱多一日,太后就有可能發現不對。
虞欽才因辦事不利受罰,要是讓太后發現宴云何竟然救了虞欽。
那黑嶼亂山之事,就不會被定性成意外,而是虞欽和宴云何聯手欺瞞于她。
到那時,不只是虞欽,連宴云何都會很危險。
宴云何僵著身體,沒有動彈,虞欽重新穿上那件被血浸透,被宴云何棄之一旁的黑色裘衣。
虞欽只是短暫地脫去了這件衣服一夜,清晨到來,他還是需要穿上。
深色能掩蓋所有的臟臭,虞欽仿佛聞不到那難聞的味道。
宴云何喉頭微動:“我給你換一件吧,這件……”
“宴大人。”虞欽出聲打斷道:“我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