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宴云何就意識到,只要有太后在,虞欽就不可能娶妻。
就在他打量桃花,甚至企圖伸手把花從瓶子里拔出來時,虞欽步伐緩慢地來到他身后:“你在做什麼?”
宴云何轉過頭,故意伸指輕彈瓶身:“虞大人好雅興。”
虞欽默了默,一反常態地解釋了句:“別人送的。”
至于是哪個別人,虞欽沒有說,宴云何也猜不到。話只說一半,他倒寧愿虞欽沒有解釋,省得叫他左思右想。
可能虞欽也覺得自己這個解釋有點引人遐想,他頓了頓又道:“是個小姑娘。”
宴云何面無表情地哦了聲,本來打算解開包裹的手也停了下來,有點想回去了。
反正他送來的東西,在太后的賞賜面前也不夠看。
虞欽嘴唇微動,最終放棄了解釋:“宴大人,我這里無需探望,你該回去了。”
宴云何是要走,但不能被趕走,他把包裹往下一卸,里面的東西拋在桌上,砸出悶響。
里面是周大夫開的藥,上回虞欽沒有帶走,他留著也沒用。
藥瓶因為宴云何粗暴的動作,從包裹的縫隙中帶出,順著桌面滾動,即將摔在地上。
宴云何看也不看,摔了就摔了,反正不止一瓶,就是送出去后,虞欽也不一定用。
然而令宴云何始料未及的是,藥不但被接住了,虞欽還因為動作太大,反而帶到了傷口,瞬間冷汗涔涔。
宴云何上前扶住了虞欽,錯愕道:“虞大人,雖然我上次說這藥百來兩一瓶,實際上也沒這麼貴,你無需如此。”
虞欽將那藥放回桌上,輕輕推開宴云何攙扶他的手:“今日你來,正好把帳清了。
”
清什麼帳?宴云何茫然想著。
虞府仆役少,房中又多了一個不可被旁人看見的宴云何。虞欽想去關門,宴云何忙把人按到了椅子上:“想做什麼直說,我來辦。”
等聽虞欽吩咐,前去把門關上后,虞欽指了指房中的一個悶戶柜。
那柜瞧著樸素,再仔細看,柜面精雕細琢著鹿鶴同春,多是女子出嫁隨身之物,看外觀有歲月痕跡,約莫是虞欽母親留下的。
對虞欽母親,宴云何印象頗深,那是一個相當傳奇的女子。
虞長恩與夫人王氏只生有一子,名叫虞文舟。
與名字不同,虞文舟不喜文,只好武,年少參軍,人稱虞小將軍。
其父虞長恩鎮守京都,擊退敵軍,名聲在外,虞文舟亦是戰果累累。
當年京城不少人家,都想將女兒嫁去虞家,令所有人震驚的是,虞文舟最后娶了一位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都是往好聽的說,虞欽母親林芷在嫁給虞文舟前,是令朝廷頭疼的女土匪。
她女扮男裝,女承父業,將父親創立的同心幫發展壯大,成為當地官府的心腹大患。
誰也不知道,一個混跡江湖的女土匪,究竟是怎麼跟聞名京城的小將軍糾纏上的。
最后的結果便是林芷嫁入虞家,同心幫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同心幫不少能人,都加入了虞文舟的隊伍。
可惜好景不長,虞欽剛出生時,虞文舟戰死疆場,尸首落入敵軍手中。
林芷將不足半歲的虞欽交給王氏,赴往疆場,并暗中召集了同心幫剩余的部下,于深夜突擊了敵軍,奪回夫君遺體后,在對方營里放了一把火。
這場火推動了當時僵持許久的戰役,戰士們因林芷壯舉,士氣大勝。
林芷卻在那場奇襲中,付出了慘烈代價。
她身受重傷,沒能熬到戰爭的勝利,也沒能等來尚在襁褓之中的虞欽,聽他喊一聲娘親。
或許這就是當初虞長恩不允許虞欽習武的緣由,虞家的確滿門忠烈,但這忠烈的代價,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王氏先送走了兒子,又送走了兒媳,不過幾年,便郁郁而終。
偌大的虞府,最后便只剩下了虞長恩和虞欽。
虞欽在東林書院時,宴云何總覺得他雖年紀輕輕,卻有種違和的古板氣質。
后來知道虞欽身世后,就覺得他自幼被祖父帶大,又是這樣的身世,早熟是必然的。
宴云何回過身,同虞欽確認:“是這里嗎,你要拿什麼?”
虞欽頷首道:“第一層有個錦盒,取出來。”
宴云何拿著那錦盒,乖乖地回到了虞欽身前,他用腳拉出一張凳子,撩袍坐下。
跟虞欽比起來,他的儀態簡直慘不忍睹。虞欽都傷成這樣了,依然坐有坐相。
他把錦盒往桌上放,這一次不同他甩包裹時的粗暴,動作簡直小心翼翼。主要他擔心,從那柜子里取出來的東西,可能是虞欽母親的遺物。
不過后來他想,應該也不是遺物。若真是這種東西,虞欽不可能讓他碰吧。
“這段時間欠了你不少銀錢,那日你給我用的人參和丹藥,我托人打聽,聽聞價值千金。”虞欽緩了口氣,又繼續道:“我身上暫時沒有這麼多銀子,用這個還你。”
宴云何伸手打開了那個錦盒,里面是一個玉佩,但造型很別致,是一個紫玉葫蘆,玉質通透,小小一枚,掛在腰間,在手里把玩也很合適。
這玉的確值錢,足夠還請虞欽這段時間所欠下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