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音剛落,虞欽手里的刀便輕輕顫了一下。
只是幅度太小,無人察覺。
身后的吳王見有人阻止,立刻大聲道:“這位義士,你快殺了這犯上之徒,待我出去以后,必有重賞。”
宴云何頭也不回道:“閉嘴!”
虞欽抬刀起勢:“不要礙我的事。”
宴云何同樣抬起軟劍:“如果我偏要呢!”
他們于寂靜的天牢里,兵戎相見,氣氛一觸即發,就在宴云何以為免不了要跟虞欽來場惡戰之時,虞欽卻突兀地收了手。
金刀撞入刀鞘中,虞欽深深地看了宴云何一眼,轉身離去。
等人一走,宴云何驚覺他渾身冷汗,直到虞欽的背影隱入暗處,他才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宴云何不是怕吳王死,他是怕虞欽做錯事。況且吳王究竟做了什麼,才讓虞欽這般失控。
身后的吳王忽然大聲喊了起來:“來人啊!來人!”
還沒喊完,軟劍便越過了欄柵,架到了吳王脖子上:“我說了,閉嘴!把你今晚看到的事情通通忘干凈。”
吳王舉著雙手,可憐他堂堂王爺,落到如此境地。他仔細地看宴云何的臉,忽然雙眼一亮:“你不是涵正的徒弟嗎?”
祁少連,字涵正。雖然一直知道師父跟吳王有舊,但沒想到吳王竟然能認出他是誰。
吳王小心地把自己的脖子遠離了劍刃:“涵正是不是派你來救我?”
宴云何利落地收回了軟劍:“吳王,你想多了,師父遠在邊境,如何能趕得回來,而且我也不是救你。”
他要救的,是那個人。
宴云何步出天牢,將不知道躲到哪去的士兵喊來,令其嚴加看守,不要躲懶。
剛邁出數步,宴云何突然停住步子,叫上所在的士兵,都進去看著吳王。
就在大家不知所以然之際,宴云何道:“我不管你們究竟是誰的人,吳王若出了什麼事,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吳王在旁邊應聲道:“就是,快給我水!”
看守天牢的士兵面面相覷,其中一位應該是小頭目,步出后朝宴云何拱手道:“大人,可是上面吩咐……”
宴云何不耐道:“按他說的做,有什麼事我來擔。”
成景帝再想吳王死,也不會讓其餓死。所下的這道命令,折磨的意義更多。
宴云何不解地想,難道成景帝是猜到有人會替他解決吳王這個麻煩?
虞欽來這里,是聽從太后的安排嗎?
不對,太后如果想要解決吳王,不必等到現在,更不用特意到成景帝面前給人添堵。
難道是因為吳王那些供詞,才導致了太后轉變心意?
雖然也不想管這件事,但他害怕虞欽只是暫時離開,等他走后,又再次下手,那時候誰也攔不住。
只是現在他橫加干涉此事,難免要讓成景帝疑心,他的多管閑事,是不是因為祁少連的關系。
從天牢出來,宴云何再度進宮。
不過這一次,他沒能見到陛下。
他跪在乾清宮外,嚴公公穿著厚實的披風,手里攏著袖套,行到宴云何身前,彎下腰輕聲道:“宴大人,陛下已經歇下了。”
宴云何始終沒有起身,嚴公公也沒勸他,說罷,便再次進了殿內。
厚重的大門緩緩關上,宴云何看著里面傾出來的明亮光線,就知道成景帝沒有休息,他是在生氣。
氣他的自作主張,氣他在牢中肆意妄為,駁了圣上顏面。
宴云何心里明白,成景帝不會輕易見他,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走。
深冬夜里,寒風凜冽,剛過冬至不久,馬上就要春節,正是最冷的時候。
宴云何身強體健,但舊疾頗多,這種隱傷最是受不了寒風。
等跪到后半夜時,他的雙膝已沒了知覺,但宴云何仍舊筆直地跪在院中。
來往的宮人無一不偷偷地望他身上瞧,那種感覺讓宴云何很熟悉,曾經在這樣的冬夜里,他也跪過。
不過不是在宮里,而是在永安侯府。
八年前,他曾在父親門外跪了一夜,宴夫人在旁邊心焦流淚,怎麼扶他都扶不起來。
最后心痛地用敲打他的肩膀,哭道:“你是要氣死為娘嗎,你快起來啊!”
房門被猛地打開,永安侯從里面走了出來。
那時他雖正值壯年,鬢邊卻已有了數縷白發,永安侯好像一夜間老了不少,他用顫抖的手指向宴云何:“你想找死,便去找根繩子把自己吊了,別拖累全家!”
宴云何自小學武,但跪這麼久對他來說也有點吃力。
年輕的,尚還天真的他望著永安侯:“爹,求你了,你也知道,虞…… ”
話音未落,臉上就被狠狠地抽一巴掌,那一掌力道極重,將宴云何耳朵打得嗡嗡作響。
巨大的耳鳴聲中,他看到永安侯又驚又怒的臉:“閉嘴!你要我說多少次!這件事我們不能管,也不是你該管的!”
“不要以為外面人人稱你一聲世子爺你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來人,把他腿打斷再關起來!”
“我就不信了,腿斷了他還能繼續往天牢跑!”
宴云何艱難地撐起身體,他臉頰迅速地腫了,卻還是執拗地望著永安侯。
宴夫人在一旁無助地流著淚,卻沒有阻止丈夫的話。
因為她知道,丈夫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