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是有聽說過,這大牢另辟一處,會關押一些特殊的犯人。
大多都是皇室宗親,亦或者是一些過于剛直的文官,都會被成景帝罰來此地,小懲大戒。
只是周遭環境再好,周大夫認為對他的病人也毫無益處。
周大夫用了他門派獨門秘法,叫患者陷入了漫長的睡眠中,清醒的時間極少,加上每日施針,以此穩定病情。
從牢房出來,周大夫被站在一旁暗處的宴云何嚇了一跳:“大人,你來了多久了?”
“不久。”宴云何一如往常地答道。
周大夫簡單地說了里面人的情況后,又道:“還是需要盡快找到解藥,便是解了毒,他身上這麼多的舊傷,已然傷了根本,需得早日隨我到藥王谷養傷為好。”
宴云何:“我知道了。”
說罷,他又問周大夫:“他醒了嗎?”
周大夫欲言又止,上一回那人短暫地醒來過,宴云何分明已經來了,卻始終呆在外頭,未曾進去,直到那人又昏睡過去,這才露面。
周大夫忍不住道:“他每回醒來,見了老夫,都問起大人。”
宴云何眼睫微顫,卻有些執拗地側過臉:“總歸也沒醒幾次,周叔你也不必同他說這麼多。”
周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藥熬好了,已經放在桌上,你先進去給人喂下吧。”
宴云何謝過周大夫,這才放輕腳步,走過那一間間空蕩的牢房,抵達深處那間燃著燭光,散發著藥味的牢房。
門并未用鐵鏈鎖上,只是對于始終沉睡在榻上之人來說,鎖與不鎖,沒有太多區別。
這人甚至不知道,究竟有誰進出過此地。
宴云何來到床前,看著虞欽緊閉雙眸,陷入深眠的臉,熟練地端起桌上的藥碗,動作輕柔地將人摟在懷中,再把藥一口口喂下。
用帕子拭去虞欽唇角的藥汁,宴云何躺在虞欽身側,伸手把人抱著,安靜地把臉埋進對方頸項。
虞欽原本的氣息已被濃郁藥味給淹沒,聞著很苦,叫人心頭發澀。
宴云何來了這麼多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呆在這里,安靜地在床上陪著虞欽。
偶爾會幫忙打來水,給虞欽的身體做簡單的清理與擦拭。
這人喜潔,在牢中待這樣久,肯定會覺得不適。
將虞欽調來這個監獄,雖是成景帝的授意,但肆無忌憚地出入此地,完全不管外界如何猜想,是宴云何的自作主張。
哪怕他每回都是深夜前來,但不代表不會有人知道。
但宴云何已經完全不管不顧了,成景帝出乎意料地沒出言指責他的所作所為。
成景帝沒有說該怎麼處理虞欽,但通過這些時日他的試探,以及成景帝的反應,宴云何已經猜到了答案。
宴云何用濕潤的帕子擦過虞欽的臉頰時,他感覺到手下的身體動了動,好似立即要睜開雙眼。
不過他清楚,虞欽醒不過來,有幾次他都看到虞欽的眼皮在顫動,仿佛感受到了什麼,竭力地想睜開眼,但很快又會再次陷入沉睡。
掌下是溫熱的,有呼吸起伏的身軀。
不是宴云何這段時間的噩夢,那冰冷的,在他懷里咽了氣的身體。
每一夜他都會夢到在那個帳營里,虞欽抬起火銃。
有時是夢見有人搶在他前面,一刀刺入了虞欽的胸膛。
有時候又夢見虞欽入了獄,等待他的是秋后問斬。
虞欽為什麼會用那個火銃,宴云何在看到的那瞬間便知道了。
因為如果帳營里,有誰能阻止那時候的虞欽,就只有宴云何。
最熟悉火銃,也是最明白該如何中斷那個火器的人。
宴云何被排除在謀劃外,又被安排了一切。
這個安排他的人,包括虞欽。
該有多心狠,才讓他來為這一切劃下句號,讓他來阻止這出明知道是送虞欽到絕境的戲碼。
虞欽若是死了,他便是殺了虞欽的那個人。
砍在火銃上的刀,亦是劈入他心頭深處,絞得鮮血淋漓,傷得體無完膚。
宴云何睜開眼,哪怕他身邊的依然是虞欽,可是噩夢依然不會放過他。
他撐起身體,在虞欽的唇上落下一吻。
“這一回,不是你拋下我。”
滿室寂靜。
虞欽猛地睜開眼,他心跳得快極了,思緒仍是昏沉的,他竭力地轉過了臉,燭火已經熄滅了。
枕邊空蕩,好似無人來過。
第九十章
不到一日的工夫,找到了今雨的下落。
今雨就藏身在京城之中,沒有跑得很遠,意外好找。
按理說張姑姑將今雨送出宮去,應該囑咐過對方,要遠離京都,躲得越遠越好。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為何今雨跑得不遠,眼前的今雨肚子已經能看得懷有身孕。
看到宴云何與宋文時,今雨害怕地往屋里跑,被宋文上前拿住。
面對這樣柔弱的女子,加上對方的肚子,宋文粗暴地將人捆起雙手,關在房中,再踱步出來:“大人,這宮女有孕,很有可能是……”
余下的話宋文不敢說,宴云何一雙眸子已經沉了下去:“你想說是龍嗣?”
宋文感覺到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頓時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