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走到他身旁,看見面前的白紙上寫著赫然的四個大字,問道:“王爺,這是什麼字?”
梁琛道:“你的名與表字。”
燕君看著那蒼勁有力的字體,雖然不識,卻能看出十分漂亮。
他指著最上面兩個字問:“這是我的名字嗎?”
“嗯。”梁琛點點頭,指著下面的兩個字:“這是你的字。”
燕君只是順著梁琛的手指瞟了一眼,并無在意,因為“思遠”為字是他隨意取的,并不是梁琛口中的“欲速馳思遠,頃刻歷九州 ”。
當初他來這個世界,結識錢縉與周衡時,想到自己沒字,便隨口說了思遠。一是為了入鄉隨俗,二則,思遠,思遠,思念遠方。
遠方意為家,他想回家。
但名字不同,燕君二字他寫了二十多年,如今看見不一樣的寫法,還是他筆下的人物所寫,這種感覺十分奇異。
他下意識提筆,從旁抽出一張紙,開始照著梁琛的筆畫臨摹。
這個世界的字體略微復雜,燕君下筆很輕,他擔心一下子用力過猛,直接成了一團墨汁。
隨著“君”字的最后一筆落成,他準備像梁琛炫耀時,梁琛眉頭緊蹙地看著他的字:“虛而不實,字體無形,重寫。”
這句話宛如一盆冷水澆滅了燕君的熱情,他低頭看著兩張紙上的字跡,一張豐筋多力,一張東倒西歪,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他向來不是輕易服輸之人,燕君重新拿過一張紙繼續落筆,四個字寫完梁琛依舊不滿,他再來,梁琛還是不滿。
幾番過后,書案被紙團淹沒,燕君也放棄了。
他看著梁琛,悲憤道:“王爺,有些人在書法上,大概天生就沒有造詣吧,別勉強了。
”
梁琛被他的言論逗樂,他清清嗓子,看著站沒站相的人:“提筆,站好。”
燕君立刻站直身體,下一秒他被人俯身圈入懷中。梁琛的手心覆蓋燕君的手背,燕君渾身一震,側目看向梁琛的側臉,梁琛看著白紙道:“別看我,看字。”
“哦!”燕君木訥地回過頭,耳尖隨之微微泛紅。
隨著梁琛手把手地教導運筆,燕君漸入佳境。落筆實,提筆時干凈利落,在梁琛的加持下,這幅字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寫完后,梁琛松開燕君,燕君拿起紙看了半天,興奮道:“王爺,你看,我……”
“小心。”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燕君激動地準備給梁琛炫耀時,被一旁的凳子絆了下,好在梁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而當燕君抬頭,看見梁琛胸前的那一團黑色,眼前也跟著一黑。
他完了。
他連忙從梁琛懷中出來,用袖子擦拭著那團黑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梁琛掀開燕君亂碰的手,面露不悅:“可以了,今日就到這里吧,明日酉時三刻再過來。”
“哦。”燕君悶悶地低下頭,他的計劃又泡湯了,明天出府怎麼辦啊!
收拾好東西,燕君走到門口,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梁琛,見到梁琛背對著他脫下外衣,他迅速回過頭。
等他拉開門,有些氣餒地準備走出門時,梁琛叫住了他:“等一下。”
燕君再次回過頭,看見梁琛轉身大喊一聲“魏延”,緊接著一道黑影從屋頂跳下來,那人給了燕君一個嫌棄的眼神,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進入屋內。
梁琛把褪下的外衣搭在椅上:“明日午時,備輛馬車,送他去城西河畔。
”
屋外與屋內的人對視一眼,前者眉眼之間都透著笑,后者渾身都寫著抗拒,但又不得不從。
燕君喜極道:“謝謝王爺,桌上的糕點,王爺待會別忘了吃哦!”
說完燕君喜滋滋的小跑離去,梁琛看著他的背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這人似乎挺好哄的。
只有魏延,看著自家王爺的滿臉笑意,微微愣住。
自從他們離開安北,來到這建安,王爺便很少笑。而兩個月前的一場大病,王爺醒來后,幾乎不笑了。
如今,卻因為那人而笑……
*
城西河畔。
魏延驅車至河邊,燕君坐在馬車內偷偷掀開車簾看了眼,錢縉和周衡已在河岸邊上。
他深呼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裳,跳下馬車朝不遠處的兩人喊道:“紹元,德曜。”
河畔的兩人同時回過頭,周衡紅著眼眶跑過來一把抱住燕君:“燕思遠,你個沒良心的家伙,說走就走,都不同我們說一下。”
身后的魏延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皺起眉頭,他雖不喜這人,可這人如今占著靖王妃的頭銜,豈能任其他男子這般抱著。
就在他準備出手拉開周衡時,燕君先去掙開周衡的手,略帶幾分嫌棄道:“好了好了,你可別哭。”
周衡立即松開手,吸吸鼻子嘟囔道:“我才不會為你個沒良心的哭。”
燕君啞笑:“好的,我知道了,我是個沒良心的人,那你就是個哭包。”
周衡瞪了他一眼,不遠處的錢縉也走過來:“思遠。”
“紹元。”燕君回喊道。
錢縉頷首道:“我讓船家備了美酒佳肴,可共飲一番?”
燕君看了眼停靠在岸邊的小船,船夫在船尾撐著槳,船頭坐著位女子懷抱琵琶。
他又看向錢縉,錢縉朝他微微笑著,燕君在心中微微嘆息一聲,這人行事太縝密,讓他都無從拒絕,不愧是三元及第,未來的內閣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