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公文重重地往案幾上一拍,不可置信地看著秦琮問:“他們真怎樣做了?”
“嗯。”秦琮答:“我已經全查過了,里面全是陳年糙米,甚至還有些夾雜著麩糠。”
永安多日的大雨導致田地里的莊稼盡毀,也錯過了今年最佳播種時間,百姓們逐漸青黃不接,他們便向州府求助,哪知州府這般不做人。
給糙米就算了,居然還在里面摻雜麩糠,這完全是不把大家當人,甚至連畜生都不如。
張遠顫微著嗓音道:“他們,他們怎能這樣,我們往年都按時納糧,而且全都是精糧,如今永安有難,竟被他們這般欺負,那我們納糧的意義何在?”
這個問題終是無解,如今的大梁已是日暮窮途,這些個貪官仗著天高皇帝遠,在自己的領地為非作歹,導致他們這些小官苦不堪言。
若是,能有一個梟雄匡扶這天下便好了。
“罷了,罷了。”張遠將雙手背于身后走到門前,看著外面下得不停地暴雨:“你找人去把糙米和麩糠簡單的分一下,再將混有麩糠的糙米去做饅頭,剩余的糙米與倉庫的精米混合熬粥分發給大家吧!”
“君梧,你把糧分下去,那你吃什麼?”秦琮勸慰道。
“大家吃什麼,我便一起吃什麼。”張遠回頭看著他:“敏澤,你也不要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看著對方,張遠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堅定,秦琮則是滿眼的心疼。
他們相識數載,互相見證過對方加官進爵,也陪對方一貶再貶。
秦琮知道,張遠是個好官,只可惜他生不逢時,還遇上自己這麼個只會得罪人的朋友,即使被連累,也未曾有過任何責怪。
君梧于他,是畢生愧疚。
五日后,州府送來的糧逐漸見底,期間他們好幾次再次上書州府,州府都不理睬,張遠為此愁了好幾個夜晚。
那天是一個未下雨的陰天,秦琮整理好包袱去粥棚找張遠,正給人打粥的張遠看見他問:“敏澤,你這是要去干嘛?”
秦琮站在一旁看著不語,張遠只好將勺子給別人,再將他拽到無人處問:“發生何事了?你收拾包袱準備去干嘛?”
“我要進京面圣。”
短短的六個字宛如一道驚雷炸在張遠耳邊,他怒喊:“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秦琮十分平淡道:“州府既然不救永安,那我只能去求陛下。”
可陛下就會救永安嗎?
張遠直視著秦琮,也從他的眼底看出了那份堅定,其實他們倆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誰也勸服不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張遠黯然地問。
秦琮答:“我們都已嘗試了。”
是啊,如果不是已經沒有辦法了,秦琮肯定也不想走這條路,張遠苦笑。
“此番進京路途遙遠,也很艱辛,你一定要護好自己,自身安全優先,我在這里等你。”張遠摸著秦琮的臉頰。
秦琮將手覆蓋他手背上:“好,我一定會給你帶回好消息來。”
“一路順風。”
“保重身體。”
*
建安城,百花閣的廂房內。
燕君舉起酒盞,敬錢縉道:“祝愿紹元能金榜題名,一朝看盡建安花。”
“不敢不敢。”錢縉謙虛答:“此次能人眾多,紹元只求前三甲。”
“能人再多,也比不過一個錢紹元。”燕君用手肘撞了撞周衡,“德耀,你說對不對?”
“啊?”周衡像剛剛回過神答:“哦,嗯,紹元肯定沒問題。
”
“你怎麼了?”燕君不解地看著周衡問。
這人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從三人坐下后,表現得更為明顯。
“沒。”周衡假裝坦然:“聽聞春闈很難,我就是為紹元緊張,沒事,來,喝酒,喝酒。”
這借口找得忒沒誠意,燕君和錢縉端起酒盞,看著對方互換了一個眼神,錢縉剛放下酒盞準備開口時,廂房門被人推開。
三人同時回過頭,榮鳴哈哈笑著走到錢縉對面坐下:“不好意思,來晚了。”
“無事。”燕君倒上三盞酒,推到榮鳴面前:“罰酒便可。”
榮鳴看著面前的酒,啞笑了下,這人真不能得罪,只要找準機會就會報復回來。
他將三盞酒飲盡,準備放下最后的酒盞時,錢縉開口問:“可是在朝堂上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前不久,榮鳴以榮家世子的身份進入朝堂,然后開啟了他天天慪氣的日子。
榮鳴沒好氣答:“就那樣,那些個老東西們仗著自己入朝多年,在朝堂上的地位舉足輕重,日日攪得朝堂不得安生,還思想守舊,愚不可及。”
年輕人初入政治中心,總想著一展抱負,大施拳腳,可真正地了解之后才發現,大家早已站好的隊,自己稍有不慎就會被針對,嚴重還有可能連累家族,所以只能束手束腳,用沉默來保全自己。
“春蕪呢?沒有春蕪彈琴的酒有何樂趣?”榮鳴嚷嚷道。
燕君答:“春蕪今日有客。”
“有什麼客能比你這位老板重要?”榮鳴不滿地問,自從他知道燕君是這兒的老板的后,越來越囂張了。
燕君白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答:自然是有,比如有些冤大頭。
四人坐在一起閑聊了片刻,榮鳴的不爽也漸漸散去,他用余光掃了眼一直未做聲的周衡,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德耀兄,敬你一杯,我出宮時聽見兵部的人說你從軍了,日后我們這里面可要出位大將軍了,到時可不要忘記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