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梁叔的惡化完全是因為他,他從小就知道梁叔說一不二,卻沒想到他能狠到這個地步。幾乎在梁叔被推進手術室的那瞬間,他就已經陷入混沌狀態,整個人就像踩在云朵上,荒誕、不真實、搖搖欲墜。
李逸初一直看著墻上的時鐘,看它一分一秒地超過昨天的手術時間,每過去一分鐘,李逸初身體就冷幾分,超過半小時的時候,他已經冷的哆嗦了。
梁煊見李逸初狀態很差,想過去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可一接觸到他,李逸初就猛的往后退。
李逸初強睜著眼睛看墻上的時間,逼迫自己不眨眼,生怕看錯了。
時間過去了四十分鐘,手術室的門依舊緊閉。
李逸初閉上了眼睛,頭埋入膝蓋,腦海里無聲地念出了生平最虔誠的祈求——只要你活著,我答應你。
第27章
梁長平這次的昏迷時間更久,從手術室出來了一天一夜仍然在昏睡。劉凡趴在病床邊睡著了,被梁煊抱到了旁邊的床上。李逸初一直在病房外面蹲著,從梁長平被推回來,他就保持那個姿勢蹲在門口,像是病房里有讓他不敢直視的洪水猛獸。
梁煊幾次試著把他拉起來,都被李逸初躲開了。安頓好母親后,梁煊再次走到李逸初面前,他嘴角緊抿,彎下腰不顧李逸初的抵抗直接把他抱起來放到旁邊的長椅上,抓住他的手臂低聲喝道:“別動!”
梁煊坐在長椅盡頭,將李逸初的腦袋抱在懷里,等他不再反抗后柔聲道:“睡一會兒。”
李逸初枕著梁煊的大腿,轉過身單手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腰間,淚水暈濕了梁煊的衣服:“對不起……”
梁煊輕柔地撫摸他后腦:“不怪你,別自責,嗯?”
李逸初咬著下唇,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不清楚:“我不是說這個。”
梁煊只認為他是鉆進牛角尖了,昨天下午只有李逸初在照顧父親,所以他把父親出事攬到自己身上了。梁煊揉揉李逸初的太陽穴:“你很久沒睡,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了,爸肯定也醒了。”
李逸初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后一次和梁煊這樣親近地待在一起,在病房外蹲著的一天一夜,他已經想好了所有的后路,甚至遙遠的未來他也構想過,關于生存,關于學業,未來很多未知的可能,以他有限的閱歷,很多事情甚至難以想象出來,可是有一件事情他無比清醒——那些構想里,沒有梁煊。
這種清醒讓他此刻像一個在冰天雪地里極度眷念溫暖的可憐人,他知道很快這份溫暖就沒了。人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最愿意相信這個世界有神靈,所以他在祈禱老天讓梁叔活著,只要梁叔能長命百歲,哪怕從此以后他自己一直活在嚴寒里,那也是他心甘情愿去和上天進行的交換。
只是梁煊……梁煊他什麼都不知道,真是對不起他。
后半夜的時候走廊里溫度有些低,梁煊輕手輕腳地將李逸初平放在長椅上,進病房拿了毛巾出來給他當枕頭,順便將自己的一件薄外套搭在他的肚子上,然后進病房看父親的情況。梁長平已經醒過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出聲,見到兒子走到他面前,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感覺還好。
梁煊小聲道:“媽和逸初都睡著了,我去叫醫生來看看。”
梁長平抬手抓住他,在梁煊看向自己的時候,輕微地搖搖頭,用手指指指自己,然后比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不需要叫醫生。
梁煊把他的手放回去,湊到枕頭邊:“您放心,不會吵醒他們的。”說完就出去叫醫生了。
李逸初在醫生走到病房外面時也醒了,跟在后面進去看梁長平。
天色將亮,李逸初讓梁煊趴著休息會兒,自己去衛生間洗了把臉下樓去買早餐。醫院外面有不少小攤販,大多賣的是包子茶葉蛋之類的早餐,李逸初知道梁煊不喜歡吃茶葉蛋,而擺在醫院門口的肉包子,他又覺得不夠衛生,于是他沿著路邊跑,找到一家還算干凈的早餐店,進去買了豆漿油條和小米粥,往回跑的時候拎著的塑料袋特別晃,他為了防止豆漿灑出來,就手握著紙杯放緩速度走路。剛剛裝好的豆漿,握在掌心很是燙手。
梁長平這次醒后比上次狀態好很多,吃過早飯都能和劉凡斷斷續續地計算家里的存款了。
半上午的時候,李逸初趁著劉凡和梁煊都去衛生間,走到床邊道:“梁叔,我們談談好嗎?”
梁長平看著他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李逸初是打算談什麼,如果還是前天的內容,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李逸初:“待會您把劉姨和梁煊都支開,我們再細說。”
聽到他要支開梁煊,梁長平就猜到他的想法肯定變了,于是再次找個借口把老婆和兒子攆走了。
李逸初勾著腰坐在床邊,腦子里語言組織好幾遍,才開口道:“我答應你的要求。
”
梁長平聽到這句話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他聽見李逸初說出這幾個字時的顫音,以及瞬間耷拉下去的肩膀,像是被人抽出了脊梁骨,一身皮囊剎那間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