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硯唯有意識的時候,正躺在路執的床上,天光大亮。
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兩秒,昨晚最后的記憶停在他舉起來的那罐啤酒上和何歲歲難聽的歌聲上。
然后呢?
他爬回來的嗎?
他暈頭轉向地起床洗漱,路執站在樓梯口背單詞,臉上沒什麼有效表情。
“昨天是你帶我回來的嗎?”他問。
“嗯。”
“你怎麼帶的?”方硯唯驚訝。
雖說書呆子長得比他高,肩膀也比他寬,但到底是個好學生。
他不知道自己醉酒后是什麼樣子,總歸不會是什麼好樣。
“系個繩。”路執看著手里的單詞書,“拖回來。”
方硯唯:“……”
不管怎麼說,他昨天給路執添麻煩了。
路學神把他弄回家里,肯定費時又費力,吃力不討好。
這人雖然木了點,但優點也很明顯。
沖這個,他也不會欺負路執了。
不過書呆子真的太悶了,冷冰冰的,天天板著臉,跟青燈古佛下修行的高人似的,他總想找點方法,來逗逗路執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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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班會課,班主任陳桑榆興沖沖地宣布了一件事——
“拿到流動紅旗的班級,班主任月薪能加100塊。”陳桑榆說,“你們給我爭點氣,四月的文明流動紅旗務必在我們班。”
“照咱班群里閑聊那開車速度,頂多拿個黃旗。”何歲歲說。
方硯唯:“……”
“所以——”陳老師宣布,“這個月剩下的時間里,咱們班一張檢討都不能出。”
“陳老師。”莫莉舉手,“咱班50個人,一人給你兩塊錢,這100就有了。”
“我缺的是那100塊?”陳老師敲桌子,“我缺的是在辦公室里的尊嚴,瞧瞧這才開學幾天,你們給我整多少幺蛾子了?”
方硯唯面前的書桌空蕩蕩的,手里拿了只筆,漫不經心地在無實物表演寫作業,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這場班會——
沒想到他不找事,事來找他。
重磅炸彈咣當一下掄到了他的腦袋上。
“……點名關照幾個同學,徐正義盯著何歲歲,路執盯著方硯唯,四月之前務必好好表現。”
方硯唯:“?”
隨便吧。
這種麻煩事,書呆子第一個不答應。
然后他就聽見后排的路執說:“好的,我不會讓他違反校規。”
“你瘋了嗎?”下課后,他扒著路執的書堆問,“你不怕被我打嗎?”
“我可以反抗。”路執說,“打輸住院,打贏坐牢。”
“就你?”方硯唯很不屑。
路執從抽屜里抽出了一疊A4紙,遞到了他面前:“抽一張。”
“這是什麼?”方硯唯好奇地伸手,從里面抽了一張。
是一張物理試卷。
“試卷盲盒。”路執推了推黑框眼鏡,“下周前做完給我。”
方硯唯:“……”
去你媽的試卷盲盒,這其中一定有詐。
他真的很想動手,把這書呆子搓圓捏扁,給他幾分顏色看看。
“阿姨讓我學習之余輔導你。”路執說,“就從今天開始。”
這話方嘉彌是說過。
但方硯唯沒當回事,路執之前看起來也沒當回事。
怎麼現在突然就有興趣了?
他狐疑地看路執,但路執跟平時一樣,單方面跟他結束了對話,就低頭做題了。
何歲歲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方硯唯的桌上正擺著一張物理試卷。
“要校慶了。”隱藏的文藝委員何歲歲說,“我打聽了,校慶節目獎,直接帶走一面流動紅旗,完成老陳心愿,咱倆的被監視debuff就自然解除了。”
可校慶節目,哪里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方硯唯手里的筆轉了兩圈,明顯感覺到來自于后排學霸の凝視,低頭在試卷上工整地寫了個名字。
“咱班都沒啥才藝。”何歲歲遺憾地說,“只能出個大合唱。”
“苗疆人,你會唱山歌嗎?”何歲歲問。
“會,我能給你唱到山崩。”方硯唯信口胡扯。
路執給他抽的這個試卷好像不是很難,好幾題他都能看懂。
“你會不會樂器?”何歲歲嘀咕,“算了,你肯定不會,總不能讓你表演校霸景陽岡打虎。”
方硯唯手里的筆停了。
“……我他媽還真會。”
“打虎?”
“樂器!”
-
放學后,陳老師的小辦公室里,聚集了幾個同學。
方硯唯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單手拎著一把何歲歲借來的琵琶。
路執站在辦公桌邊,手里抱著一摞作業,在幾人身邊駐足。
“你真的會彈嗎?”陳老師緊張。
他有點怕這娃下一秒就能把琵琶掄到校領導的禿頭上。
“我會啊。”方硯唯彈了彈琴弦,“我爸是民樂藝術家,我是他的開門弟子。”
“方哥,你加個雷之呼吸,再彈。”何歲歲眼睛發光。
方硯唯:“?”什麼玩意兒?
“彈一段試試。”陳老師說,“我聽聽。”
方硯唯想了想,指尖撥了撥琴弦,彈了個歡樂斗地主的bgm。
陳老師:“……”
口袋里的錢都仿佛變成了歡樂豆,嘩啦啦地,要進地主的口袋。
方硯唯抬頭,看向背對著窗戶的路執,那一瞬間,他隱隱約約地,仿佛在路執的嘴角看見了笑意。
可能嗎?
是錯覺吧?
“你還會點別的嗎?”陳老師頭疼地問,“校慶當日你總不能讓校領導湊一桌牌?”
“我會。”方硯唯抬手指向路執,“路神,你笑一下,我就給你彈。”
路執看向他,校服整潔,腕上盤著木珠串,面上神情依舊清寒,看不出喜怒。
光在他背后,緩慢西沉。
方硯唯也不指望他有多少反應,他修長的手指再度撥動琴弦,弦聲颯沓利落,柔而不軟,是《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