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平米的小房間里,只剩下方硯唯和王主任兩個人。
王主任不抖了,看來是開門漏著風了。
方硯唯從琴盒里取出琵琶:“路執以前在這里,成績是不是也超級好?他老考第一的。”
王主任在既往成績表倒數第一那一欄上瞄了一眼:“嗯嗯。”
這王主任,行為舉止略奇怪了些,但方硯唯不討厭。
大部分老師,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會率先把他劃分進壞學生那掛,二話不說,先給下馬威。
王主任倒是非常溫和,聽他撥了幾聲弦后,還夸他知書達理。
這老頭,有點意思。
“方同學,我要定你這個節目了,咱們加個聯系方式,先練著。”王主任和藹地說,“你也看到了,我們學校的氛圍很不好,出不了什麼太高大上的節目,需要一個有點文藝感的小同學來撐撐場子。”
方硯唯心說那你可找錯人了,我不是文藝那掛的。
但他注意到了另一個信息。
“十三中的氛圍,不好嗎?”不是水草豐美的書呆子種群棲息地嗎?
“不太理想。”王主任說得委婉,“咱們學校的進步空間比較大,比不上鷺嶼中學。”
方硯唯從主任那里離開時,腦瓜子還有點嗡。
“路執?”他推門出來。
路執不在這里,但不遠處的操場邊,有個穿著鷺嶼中學校服的身影,被幾個人圍著。
“你回了你媽那邊住,還不如之前自在,他們又不是真心對你好,還不是……”
“是啊執哥,你不在,十三中好無聊。”
“執哥,晚上去喝一杯嗎?我請。”
方硯唯一路走過來時,剛好聽了個尾巴。
七八個畫著濃妝,穿著黑色短裙的女生,圍在路執的身邊,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搭在路執的衣袖上,尾音拖得很長。
路執面若冰霜,不為所動,校服上整齊得一絲褶皺都看不見,安靜地站在幾人中。
他的學霸,好像是掉進了盤絲洞?
“小帥哥。”一個女生沖他吹了聲口哨,“一起嗎?”
方硯唯的頭皮麻了一下。
那是他的純得跟小白花一樣的學霸,掉進盤絲洞,不得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不得行,得撈回來。
“抱歉啊。”他扯著嘴角,“路神晚上還要學習。”
他推著路執,快步離開了操場。
見了鬼了,十三中到底是個什麼魔鬼地方,牛鬼蛇神都聚齊了。
這種環境里,路執簡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離開十三中的路上,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似乎還多了一倍。
方硯唯有種自己在夜晚森林里茍活的錯覺,處處都是冒著綠光的狼眼睛。
可是,他多多少少算個鷺嶼新晉校霸。
他怕個屁。
“走了。”路執說。
方硯唯背著琴盒跟路執一起,平安無事地出了校門。
路執沒有讓家里的車來接,兩人一起在十三中門前,上了331路公交車。
正值下班晚高峰,公交車上的人很多,不是上班族就是學生。
方硯唯眼疾手快,發現了一個空位,一邊霸占著,一邊抓著路執的校服,讓路執坐下。
是靠近車窗的單座。
路執:“?”
“你別摔著。”方硯唯自己扶好,“你們學霸,都金貴。”
他有點歉意。
這樣高冷又纖塵不染的路執,必然是不喜歡十三中那種地方的。
他還硬拉著人回去。
方硯唯:“路神,剛剛那些人,他們是都打過你嗎?”
公交車搖晃了一下,一個急剎,停在了斑馬線前。
他正忙著愧疚,沒抓穩,腳下一踉蹌,往前栽倒。
一只手伸過來,勾在他的腰上,把他往回拉了些。
他絆了一下,摔倒在路執腿上,掌根撐在路執腿間,腰撞在路執的身前。
他恍惚地抬頭,對上路執波瀾不驚的眼睛,路執的右手還搭在他的后腰上。
轉瞬又離開了。
“謝啦學霸。”他撐了一把,自己站起來。
“嗯。”路執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心上。
這只手方才壓過的地方,清瘦但很柔韌,觸感柔軟。
似乎再稍稍使力,就能壓出更讓人滿意的弧度。
他目光略冷了一瞬。
他在想什麼?
以及,那修長的手指,壓著他時,莫名會讓人想起撫琴時的輕攏慢捻。
“執哥。”重新站好的方硯唯問,“你爸媽也是離婚了嗎?”
“……嗯。”
“那咱們家境還挺相似。”方硯唯說,“我跟爸爸,你跟媽媽,這點我們不一樣。”
“之前跟爸爸。”路執打斷他,“被要回來了。”
這樣的嗎?
“那你比我幸福。”方硯唯說,“我媽去A國了,她不要我了。”
路執側著頭看他。
夜幕降臨,街邊的燈光映入車窗,燈下看人,少年的臉頰干凈得沒有任何瑕疵,目光微微沉著,凝著一汪遺落的光。
“所以。”方硯唯推了推路執,“我倆都住一個屋檐下了,相依為命唄。”
他正經不過兩秒又帶上了漫不經心的笑。
“你要不要我?執哥?”
路執把頭轉過去,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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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嶼中學的校慶先來了。
周六一大早,方硯唯就被老陳抓走,套了一身據說是斥巨資買的煙青色的漢服。
“好了沒?”方硯唯站不住了,“我好熱啊。”
這書呆子,干什麼都要認真,一個衣領子跟前襟,看著視頻幫他調整半天了。
腰帶被驟然收緊,他齜牙咧嘴地嘶了聲。
“我他媽跟你有仇?”他轉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