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邊伸過來一只手,推了下方向盤,車斜斜地避過去,金屬與地面上的石子剮蹭出金色的火花,車身在與地面大約六十度時驟然回正。
“踩剎車。”路執說。
方硯唯聞聲,下意識地一腳剎車,車險險地停在黃毛的跟前。
黃毛沖他吹了聲口哨:“開得不錯。”
方硯唯微微喘著氣,臉頰發熱,汗水打濕了頰邊的頭發。
那是……不錯,剛才要不是路執開口及時,黃毛可能已經沒了。
雖說是卡丁車,但也是大型越野版,就他這破車技跟那破路,路執是怎麼放心讓他亂開的?
路執從車邊一躍而下:“走,吃飯。”
晚飯是在黃毛哥哥的滑翔傘基地里解決的,幾人架了個烤爐,搬了好幾盤的海鮮來弄燒烤。
“執哥。”黃毛把蝦串好,放到烤架上,“過幾天期末,全市聯考,能利用上wc的空檔給我發個答案嗎?”
方硯唯:“?”
怎麼?
這幫人還在乎成績的嗎?
“很奇怪嗎?”黃毛看見他的表情,“我想考個三位數。”
那比較難。
方硯唯心說。
“總分三位數。”黃毛說,“不然我哥真的要掄我了。”
方硯唯:“……”
直接掄吧。
“作弊是不對的。”路執冷漠地抬手,手里的鐵簽扎穿了一塊面包。
黃毛:“……”
這麼一來,方硯唯發現,這些人也沒他想象得那麼可怕,該擔心的成績還是擔心,飯桌上的話題也圍繞著學校和老師。
只是比較能打罷了。
方硯唯想。
倒是路執,即便是跟這幫人待在一起,似乎也不怎麼喜歡說話,還沒有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說的多。
燒烤吃到一半,黃毛他哥過來找路執,路執把一瓶剛擰開蓋子的葡萄汁推到方硯唯面前,起身走出去。
“你們剛才就飛了一次?”黃毛問。
方硯唯:“對。”
“我以為你們還要飛一次呢。”顧甜說。
“執哥說,夜飛他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方硯唯記得,剛才路執是這麼說的。
“是嗎?”黃毛困惑,“執哥挺喜歡夜飛的,我們剛來玩的時候,咱都不敢跳,就他,迎著風幾步就躍下去了。”
“他自己一個人無所謂的吧,他經常晚上來。”顧甜說,“帶著你,他得保證百分百的安全。”
方硯唯怔了下。
面包烤得有些燙,灼得他連心口都覺得微熱。
“你們跟執哥認識很久了嗎?”他問。
“幼兒園一個褲衩子的交情吧。”黃毛驕傲地說。
顧甜站起來,對著黃毛的后背就是一腳:“你有個屁的褲衩子。”
“老城區混的,誰不知道執哥啊。”黃毛說。
“他以前是不是還……挺文靜的?”方硯唯問。
顧甜:“?”
“不是的弟弟。”顧甜把染成粉色的長發撥到耳后,笑瞇瞇地說,“老大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能冷著臉把六年級的按在地上揍了。”
方硯唯:“?”
是嗎?
那他那天在客廳里看見的那張小孩照片。
小天使般的笑臉,都他媽是假的?
“我有印象。”黃毛說,“我當時在二樓喊‘打得漂亮’,下樓一看,他打的是我哥。”
方硯唯:“……”
不過他還真是,很少看見路執笑。
一串冰涼圓潤的東西在他的頰邊貼了貼,他側過頭,接過路執拎在手里的一串青葡萄。
“執哥。”他開口,“雖然我的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你也給我塞了太多葡萄了吧。”
“嗯。”路執在他旁邊坐下來,“慢慢吃。”
“誰給你打了電話啊。”他隨口問。
問完他感覺自己好像管得有點多。
希望路執不要理他。
“外公外婆。”路執說。
“他們啊。”黃毛冷笑了聲。
“執哥。”一個小弟喘著粗氣跑過來,“黃毛讓我搬了煙花來。”
方硯唯看著小弟相當眼熟,仔細回想,好像是之前黑網吧里見過的網管。
“老大,上次清明假期在海灘,我看你點煙花玩兒來著。”黃毛說,“我這次給你搬了幾個大的。”
清明假期?
海灘?
方硯唯記得那天的煙花。
那日的火樹銀花落于大海,沒過多久,他就見到了路執。
他心底里,還留著的那天煙花的火種,悄悄地,又綻開了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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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過后,鷺嶼市迎來了第一個晴天,昨天夜里,郊區的天空綻放了大約三十分鐘的煙花,鷺嶼市人民對待生活的熱情,不會被臺風吹散……”
辦公室里,陳老師關掉了隔壁老教師的廣播,把紅筆的筆蓋合上,伸了個懶腰。
“借你們班方硯唯用一下。”四班班主任敲了敲門,“黑板報想讓他寫幾個字。”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操場上。”陳老師說,“你自己下去抓。”
四班班主任:“行。”
“好吃好喝供著。”陳老師提醒,“畢竟是我的學生。”
周一的大課間有晨會,校園廣播頻道一陣信號雜音后,傳出了高二(1)班路執平靜無波的聲音——
“……尊敬師長、團結同學、不去網吧、酒吧等未成年人不允許進入的場所,不抽煙、不打架、不霸凌、不早戀,以上是第十七次修訂的鷺嶼中學校規。”
“請各位同學同我一起,遵守校規,熱愛鷺嶼中學。”
整齊穿著校服的路執轉身走下主席臺,學生堆里一陣擾動。
鷺嶼中學校長笑瞇瞇地走上去:“大家都向路執同學學習啊,好,下面公布本次期末考試的具體安排……”
方硯唯站在高二(1)班的隊伍里,遙望著主席臺那邊挺拔站立的路執,心情頗為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