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硬幣,在他手中靈活翻轉。消失,又重現;一分為二,又合二為一。
他將硬幣往空中一拋,硬幣再次消失。
他皺著眉,露出一個憂郁而迷人的困惑表情。
女人們被他調動起情緒,相當配合地熱烈發問,紛紛伸著頭,找尋那枚失蹤的硬幣。
他作勢恍然大悟,款款來到一個女人跟前,彎下腰。領口蕩下來,胸腹肌一覽無余。
他俯身而去,曖昧地湊到她左耳邊,像是要吻她。她害羞地想躲,又沒有躲。
而他直起身子時,嘴里便銜著那枚硬幣。像是從她耳后找到的。
包廂內響起歡呼聲,此起彼伏。
只有我不動聲色。
我現在的表情,想必是不好看的。
他的魔術放在當年很新奇,放到現在就普通了,甚至可以說是拙劣。
我只是很難接受,他變成了現在這樣;更難接受,妻子也享受了他的服務。
曾經的班長,現在的 Leo。
他銜著硬幣露出迷人的微笑,瞇著眼,遠遠看了一眼坐在最后的我——唯一一個男客。
我忽然感到臉上發燙,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
高中那會兒,我性格孤僻,沒有朋友,成績不怎麼樣,也沒什麼過人才藝。
我嘗試過突破自我,告訴自己:不要害羞,不要膽怯,要自然地與別人交流。可總是話沒說幾句,眼睛就從人臉上滑到了地上,講話都磕磕巴巴。
我家境不錯,也想通過小恩小惠讓同學接納我,卻還是被有意無意地孤立,或者說無視。
因為我母親是班主任,我在班里會被視作眼線一般的存在,雖然我從沒做過打小報告這種事。
班長受歡迎,純粹是因為個人魅力出眾。
他的家境其實很普通,一家三口只靠著他父親那點兒微薄收入。
他父親是當地化工廠的普通工人,但卻是個相當有趣的男人。
天文地理,人文科技,甚至破案推理,什麼領域的內容,班長父親都能講得頭頭是道。鎮上的人都喜歡圍著他,聽他天南海北吹牛皮。
班長父親很會生活。八十年代中期,正值中國照相機發展的黃金時期。他花了全部積蓄,淘了一部海鷗牌相機,沒事就在鎮上走走停停,采風攝影。
他在家附近的空地上蓋起了一個小房子,作為他的工作室。在里頭洗照片,開展覽,搗鼓各種新奇的東西,做些小實驗,邀人去參觀。
他擅長變魔術。廠區和鎮上搞文藝晚會,都要請他來表演。現在想來都是些小把戲,但大伙都受用。畢竟那時候的娛樂項目,實在乏善可陳。
在這個終年被霧霾籠罩的、無趣的小鎮上,班長的父親就像一束光。他特立獨行,又招人喜歡。
有其父必有其子。班長對父親很是崇拜,他們經常一起去拍照,或者切磋魔術。班長的性格和愛好,均承自他父親。
班長的母親,也是個很好的女人。美麗,善良,不諳世事的家庭婦女,臉上總有暖暖的笑意。
放學時,她會站在路口等班長回家,遠遠見著了,便溫溫柔柔地招一招手,見到同行的同學,也都熱心招呼。
她偶爾嗔怪班長父親不著調,但總是依賴著丈夫的。
班長一家,雖然經濟上略顯拮據,但勝在家庭氛圍溫馨,其樂融融。
他的家庭,也是我所羨慕的家庭。
我父親常年在外做生意,難得見一次,也總是嚴肅地板著臉,過問我功課;我母親是教師,也是我們班的班主任,我時時刻刻都在她的監控下,被迫承受更嚴苛的要求。
我家是壓抑的,是冷冰冰的。我膽小怯懦的性格,便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形成。
然而越壓抑,越難達目的。我承受了那麼多,卻還是扶不起。我的成績始終中等偏下。
母親著急,便以班主任的身份,要求品學兼優的班長關照我。
班長很熱心,以往就待我不錯;而我膽小被動,難以維系關系。母親發話后,班長便主動來找我,吃飯喊我一起吃,放學和我一起走,做什麼都拉著我一起,還輔導我功課。
我受寵若驚,覺得母親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通過班長,我和馮若初也走得近了。于是我們三人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母親性子急,喜歡立見成效,卻不知欲速則不達;班長理解我是慢性子,總是耐心輔導我,時常鼓勵我,叫我慢慢來。
在他的幫助下,我的成績開始慢慢提升。
除了學習,我還跟著班長學魔術,跟著馮若初學繪畫。和他們一起研究天文,一起憧憬星空。
我們去空地上的工作室,聽班長父親講離奇的故事,看他的照片展。
放假時,班長要來父親的相機。我們去爬山、寫生,留下三人的合影。
和他倆在一起,我漸漸敞開了心扉,性格開朗了許多。
那是我整個高中階段,最快樂的時光。
高二的某一天,班長送給馮若初一張照片,點點繁星綴滿夜幕,是星空,很美,又帶有一種不真實感。
馮若初驚喜萬分,問他怎麼做到的。
班長很自豪,說這是他父親新發明的星空魔術,只向他表演了一次,還沒有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