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言按了按腮下,狀似不經意地隨口閑聊:“溫南最近怎麼樣?和他的那位網戀對象?”
“不太清楚。”冉宇桐這段時間只顧著和面前的人周旋,確實有一陣子沒跟進過溫南的感情生活了。
“你怎麼來的?”裴書言又風馬牛不相及地補了一句:“打車嗎?”
鵝肝在舌尖入口即化,和牛鮮嫩軟爛多汁,二者的融合好似渾然天成,襯托著裴書言的問話更加生硬突兀。
“……啊?”冉宇桐停下刀叉,不解地看他。
“你不是說,剛才有別的約會。”
裴書言兜了一大圈彎子,終于把話頭引到了自己最關心的正題上。
“和誰一起約會?是和溫南嗎?他送你來的?也是穿的這身衣服嗎?”
別說冉宇桐了,這話問完就連裴書言自己都后悔,怎麼跟魔怔了似的,竟說些什麼有的沒的。
不出所料,下一秒,當事人緩緩皺起了眉。
“你……”他不太確定地試探:“應該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你覺得溫南和我……?”
裴書言沒有第一時間作聲,悔不當初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頭。冉宇桐干脆地跟他攤牌:“你直說吧,我怕我理解錯了。”
對方已然將話挑明,裴書言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只能認了,他頭疼地嘆了口氣,緊跟著攢眉蹙額道:“不好意思啊桐桐,我說錯話了。”
“還真是啊?”冉宇桐并未流露出絲毫不悅,反而饒有興趣地向前挪了挪身子:“我和溫南看起來也不可能啊,你是怎麼想的?”
我是怎麼想的?
裴書言也問了自己相同的問題。
他剛才說話根本就沒過腦子,話趕話的一句接一句就脫口而出了,所以不存在真誤會冉宇桐和溫南有其他的牽扯。
可他對待心上人一向謹慎又小心,就連喘氣都生怕自己聲音不好聽,能讓他拋下理性唐突冒失,除非是有更勝一籌的情緒在上頭頂著。
裴書言一邊騰出手給冉宇桐剝蝦,一邊正兒八經地思考起來。
“也許我撒癔癥。”
他低啞的聲音里主線是無奈,真誠與難為情化成兩股對沖的博弈,讓他的解釋聽起來有些許牽纏。
“其實從你剛走進來開始,我就在撒癔癥。”裴書言垂下眼說道:“我不愿承認僅僅是因為你太過迷人,這樣會顯得我很膚淺,但這的確是一個很直接的原因。”
冉宇桐極輕地哼了一聲,揚起下巴示意對方繼續。
“我突然想起過去,想起你剛讀大學的時候,那會兒你還沒來學校,好多人看著新生名單冊,就老早地開始惦記。其中不乏有極其優秀的對象,一眼就看中你。”
“我不好評判人家是真情還是假意,但我當時自信得出奇,畢竟你從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這種長久養成的習慣,時間磨來的感情基礎,即使別人再出色,也是比不了的。”
裴書言拿起手帕,拭凈指頭之后,給冉宇桐遞去滿滿一碗蝦。
“說到這兒我又得向你道歉。”裴書言自嘲地笑笑,試圖讓當時分手的痛楚聽起來別再那樣沉重。
“后來這些我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都被我自己毀了。”
冉宇桐手腕一僵,才送到唇邊的蝦肉又惶然跌入碗中。
“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很好地長大了。”
濃密的睫毛在裴書言的眼下投落兩片扇形的陰影,他久久注視著冉宇桐,似要用目光描繪出他成長的輪廓。
“所以我現在,其實很沒有自信。”裴書言將話鋒轉回自己:“你長得這樣好,我又喪失了從前僅存的優勢,我自己都找不出什麼理由,讓你再次堅定地選擇我。”
“其實不是誤會你和溫南,只是我那個胡思亂想的勁兒突然上來了,一時沒控制住,對不起桐桐。”
冉宇桐抑下心頭的慌悸,努力用冷靜的情緒洞曉著對方言語中的深意。
“你沒有自信……”冉宇桐喃喃地重復道:“可上次在你家,你明明很堅決——”
“我當然很堅決。”裴書言急忙表態:“我現在也很堅決,我對你死纏爛打窮追不舍都是因為堅決,可我莫名其妙說錯話做錯事也是緣由不自信,這二者并不矛盾。”
生怕冉宇桐沒有完全理解,裴書言又簡意賅地補了一句。
“不自信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那麼好,很堅決是因為我知道你特別好。”
冉宇桐緩慢地眨了眨眼,霎那間仿佛為裴書言從前有話不說的討厭毛病,勉強找到了一個可以立得住腳的理由。
是因為沒有信心?不是對我沒有信心,而是對他本人沒有。
他驚悉這看似毫無關聯的兩件事,竟然能隱約捕捉到些因果關系,偷放在自己桌上的暖貼,拖著不講的桃花運,還有假借外賣的壽喜鍋,會不會都是因由……
因由他們重逢后,另一方根本沒有相信過他自己。
大段的剖白過后,裴書言給足冉宇桐時間思考,他習慣性沉默,柔暖的燭光也識趣地不再跳動,難得變得平靜。
冉宇桐見他抓起一條新換的手帕,自然又愛惜地擦拭著無名指上的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