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江遙準時在樓梯口和賀鳴見面,兩人一起下樓去吃晚飯。
一頓飯江遙吃得消化不良,幾次想出聲,可話到嘴邊又堵在喉嚨口。
賀鳴看出他情緒低迷,慢慢地戳了下碗里的牛肉,說,“是旅游的事嗎?”
江遙詫異地收緊了筷子,“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賀鳴沒什麼笑意地勾了勾唇,“猜的。”
很顯然不是想要江遙夸他聰明。
江遙食不下咽,心亂如麻,解釋道,“我這個學期還沒有回過家,我家里人想要我早點回去。”
賀鳴頷首,十分知情理地說,“應該的。”
兩人結了賬往回走。
江遙不安地跟在賀鳴身邊,充滿愧疚地說,“對不起。”
賀鳴停下腳步,在校道的凳子上坐下,抬眼望局促的江遙,笑說,“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白凈修長的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江遙一坐定,聽見對方接著道,“不是什麼大事,酒店我會退訂,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了,只是.....”
江遙望向賀鳴,對方微微仰著腦袋看星星點點的天,眼眸微轉與他對視,“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能排到第幾?”
星光泄進賀鳴的眼睛里,明明是很明亮的一雙眼瞳,此時卻蒙上了一層霧色。
江遙因賀鳴的神情而不好受起來,他五指攏了攏,說,“我待會就打電話回家,我們還去.....”
“江遙,”賀鳴輕輕搖頭,“不是去不去的問題,我的意思是,在這一次、或者往后的很多次,你能不能優先選擇我?”
“其實我不僅猜到你不能跟我去旅游,我還猜到你會和謝知謹一起回家,對嗎?”
“你在我和謝知謹之間,選擇了謝知謹。
”
江遙的心臟被一把錘子狠狠撞了下。
賀鳴猜對了很多,但唯有最后一句猜錯了——他是爭取過的,也拒絕了和謝知謹一起回去,他想跟賀鳴解釋,可賀鳴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有時候我覺得你從來沒有屬于過我,哪怕此時此刻你在我身邊,也離我很遙遠。”
賀鳴聲音輕柔,帶著淡淡的愁緒,“我也會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為了不讓我難過,可憐我、同情我才跟我戀愛,是不是我做十分都比不上謝知謹的一分,如果有一天他回頭,你會不會毫不猶豫地甩開我?”
江遙在賀鳴的身上看見了透明的裂痕,像是只要輕飄飄的一擊,對方都能破碎成千萬片。
他心疼得指尖都在發抖,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對方教會他戀愛的真諦,他卻讓明亮的、璀璨的賀鳴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塵,喪失了原該有的光彩。
賀鳴伸出雙臂慢慢地擁住了他,熟悉的清香從四面八方將他包裹起來,賀鳴嘆道,“怎麼辦呢江遙,我這麼喜歡你.....”
江:制作○攉 戈臥慈遙感受到了賀鳴的不安,卻無法見到黑夜中賀鳴深沉的眼眸——那是對他勢在必得的欲望與執拗,隨年月的累積而逐漸濃郁。
江遙無措地用力環住賀鳴,真誠道,“我也喜歡你的,賀鳴,你別難過。”
“那跟謝知謹比呢?”
他今晚勢必要江遙給出一個答案。
藏在口袋里的手機呼吸燈悄然閃個不停。
給予戀人安全感是戀愛的必修課之一,江遙也在努力練習。
喜歡一個人,會本能地想要對方高興,他已經因為不能和賀鳴去旅游害得賀鳴如此不快,又怎麼舍得賀鳴再傷心?
江遙道,“喜歡你。”
又怕缺乏安全感的賀鳴不相信,嘟囔著加了一句,“更喜歡你。”
賀鳴的唇角真心實意地彎了起來,他心里清楚,謝知謹依舊占據江遙心里的一半城池,也許更多,江遙只不過是不舍得他失意。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稱不上幸運,家暴的父親、貧苦的家庭、不幸的童年,他需要付出比常人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只有小時候的江遙,讓他明白原來無需任何條件他也能得到善意與愛意。
夜深人靜時他會忍不住做假設,如果當年他沒有和江遙分開,橫貫江遙整個青春的人會是他,得到江遙全心全意喜歡的人也會是他,可世事偏不如人愿。
他缺席了江遙的世界整整九年。
不知道江遙是否交了新的朋友,會不會也將牛奶和面包分給遍體鱗傷的同伴,是不是也會對別人信誓旦旦說我保護你,能不能和他再相遇?
他期待著、盼望著,守著回憶,近乎成了病態的執念。
可等他成長到足以能獨當一面再站到江遙面前的時候,江遙的身邊已經有了謝知謹。
謝知謹的唾手可取是他的求之不得,他不甘心。
夾雜了愧疚、同情的愛又如何?
只要能瓜分掉江遙的愛,只要江遙愛他。
他就是幸運的。
—
擺放在桌面的手機發出聲響,叮——
是謝父發來的班車信息,“你江姨跟江遙說好了,你倆一起回。”
謝知謹唇角微抿,浮動了一天的心漸漸平靜。
“你不用管我了。”:制作○攉 戈臥慈
再看這六個字仍覺得刺眼。
他將信息保存。
一通電話,三言兩語就能讓江遙和自己回家,盡管帶了強迫的意味,也明知自己今日的行徑稱得上卑劣,他卻仍無法阻止自己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