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鳴垂眸凝視著熟睡中清秀的五官,像是意識到只要他松手這個人就會離他而去,雙臂慢慢地收緊了,對方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抗議的輕哼。
他十指在溫軟的軀體上握了握,才眷眷地松開桎梏。
賀鳴看似勝券在握,可在這段感情里,他比誰都害怕失去。
他清楚江遙心里不止住了他一個人,也沒有想象中的大度——是不是只要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江遙又會再一次奔向謝知謹?
旅程能不能不要結束,讓江遙再長久一點地只看著他一個人?
可再如何留戀不舍,次日的朝陽仍會準時來臨。
江遙進入站口的時候一步三回頭,青年站在金燦燦的陽光里,耀眼異常,但想到賀鳴還接了商場的幾場展覽活動無法回家,他的心就像被揉亂了的紙張,說不出的難受。
江遙的位置靠窗,望著窗外不斷穿梭的景色,不禁回憶起兒時和賀鳴點滴。
和賀鳴成為好朋友后,江遙不止一次帶過賀鳴回家。
那時候賀鳴白白瘦瘦的一小個,校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總是繃著張小臉,顯出幾分倔強,漂亮得像朵弱不禁風卻偏要迎風而立的小白花。
江遙立誓要讓小白花茁壯成長,不僅給賀鳴投喂牛奶和面包,更萌發了帶賀鳴回家吃飯的想法。
江父江母對江遙的管控十分嚴格,細致到江遙每交一個朋友都要匯報,但江遙本身性格內向,朋友少得可憐,極少有向父母介紹朋友的時刻,長到四年級,是他第一次帶朋友回去見父母。
賀鳴比他還要忐忑,跟著他身后小聲地喊叔叔阿姨。
賀鳴長得漂亮,性格又溫和,加上家庭原因,實在惹人憐愛。
江父江母得知賀鳴的遭遇紛紛表示惋惜,也就默許了江遙多次帶人回家。
雖然那會子江遙總是聽母親念叨諸如“賀鳴這麼可憐成績都不錯,你更要珍惜自己的生活好好學習”此類的話,但看著賀鳴的臉蛋一天天瑩潤起來,這些聽得耳朵起繭的話語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四年級下學期,賀母終于下定決心跟賀父離婚,賀鳴總是陰郁的小臉笑容逐漸多了起來。
江遙也由衷為賀鳴高興,他那時年紀還小,受周圍的人影響,覺得沒有爸爸的小孩兒很可憐,但想到賀鳴身上青青紫紫的傷,又覺得沒有這個父親對賀鳴而言反而是一件大喜事。
可他沒想到的是,賀鳴失去了父親,他也失去了一個朋友。
賀鳴跟母親搬走的那天,江遙去送行。
他望著賀鳴擠在大大小小的行李里,哽咽地跟賀鳴告別。
賀鳴從后窗探出個腦袋,紅著眼睛問他,“江遙,你會記得我嗎?”
江遙用力地點點頭,“我會。”
送走賀鳴當晚,江遙吃著晚飯,后知后覺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他唯一的一個朋友走了,他又是孤零零一個人。
江遙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生活仍要繼續,他要竭力完成父母對他的期望,只是維持名列前茅的成績,就得耗盡他很多心力。
他從來都知道在父母眼里他不算一個聰明的小孩。
從小到大在父母口中聽得最多的言論就是誰家的孩子考了第幾名,拿了什麼獎,他不想讓父母失望,就只能努力、更努力、加倍努力。
久而久之,賀鳴這個童年玩伴也逐漸被繁重的壓力擠到角落,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直到在A大重遇賀鳴,那些深遠的記憶才一點點鮮活起來。
列車高速行駛,窗外的景色變化不停——
江遙小時候沒能做到自己的承諾,但他以后再也不可能忘記賀鳴了。
他拿出手機給賀鳴發信息,簡短的三個字,帶著濃濃的情意,“想你啦。”
真想帶賀鳴一起走啊。
像小時候那樣帶著賀鳴回家,把自認為最好吃的食物都塞給賀鳴,只是看著賀鳴的笑臉也跟著開心。
“我也想你。”
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句我想你都能得到回應。
但賀鳴絕不會讓江遙唱獨角戲。
—
江遙拖著行李箱走出鬧哄哄的高鐵站。
江父已經在外頭等他,他將行李放到后備箱,坐到副駕駛座。
父子倆幾個月不見,他又是第一次上大學放假回家,話題不會少,話說到一半,江父道,“知謹本來想和我一起來接你的,但他發著高燒呢,我沒讓他跟著。”
江遙喉嚨頓時像堵了顆棉花,驚問,“謝知謹生病了?”
“是啊,”江父打著方向盤,車子駛進熟悉的街道,“你說你們兩個也真是奇怪,你謝叔票都買好了結果一張都沒用上,知謹昨晚才回來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回來就發燒了,就這還想著來接你,要不是你謝姨攔著,這會子就在車上了。”
江遙頓時有些心緒不寧,訥訥說,“他為什麼昨晚才回來?”
“這我哪知道,一個兩個的都沒商沒量,盡讓做父母的操心.....”
江遙沒怎麼聽江父講話,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