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出了母親的潛臺詞,只要他否認謝知謹的話,今晚的一切在表面上都可以翻篇。
江遙從小到大都是個聽話的孝順好兒子,將近二十年載規規矩矩地按照父母的安排行事,幾乎沒有也不敢有忤逆的時候,他對父母的聽命是刻進骨子里的,做的最離經叛道的事情就是喜歡上同為同性的謝知謹——不止,他和賀鳴才是最正當的戀愛關系。
他在母親銳利的眼神中如抖篩糠。
江遙緊張得有點想干嘔,“我.....”
謝知謹悄然地捏了下他的掌心,轉眸凝注著他。
他像是還剩最后一口氣就會癟下去的氣球,于是只能撐著這口氣,艱難地吐出話來,“我也,喜歡謝知謹。”
江遙腦袋轟鳴,慢慢地對上謝知謹的視線,見到了對方微微彎起的唇角。
接下來的一切就由不得兩人控制了。
江母把謝家人“請”了出去,放話道,“為了孩子好,往后還是少走動吧。”
江遙站在客廳,與門外的謝知謹不遠不近地相視。
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始料未及。
門被關上了,留下江遙一人面對父母的詰責。
江母是個很要強的人,謝家人一走才白著臉癱坐在沙發上。
江遙躲進了房間,不多時就聽見母親的哭聲,夾雜著父親的安慰,他不禁也紅了眼眶,呆呆地坐在床上掉眼淚。
賀鳴的電話打來時江遙已經哭得腦子發昏。
他想到方才對父母承認的話,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面對賀鳴。
一則電話不通,賀鳴給他發信息,“睡了嗎?”
江遙哭得眼前都朦朧了,再也忍不住回撥過去。
聽見賀鳴輕聲喊他的名字,江遙泣不成聲,沒頭沒尾地說對不起。
賀鳴聲線微沉,“發生什麼事了?”
江遙仰著腦袋,阻止不了洶涌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搖著頭,卻想起賀鳴瞧不見,只能抽泣著說,“賀鳴,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貪戀賀鳴的溫柔與包容,想要投入對方幽香的懷抱里心無旁騖地安心睡去。
賀鳴沒有再追問,幾瞬,說,“我去找你。”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起身的聲音,江遙抿了下唇,還想說點什麼,房門卻猛然從外被打開,江母憤然的神情跳進江遙的眼里。
江遙嚇得一抖,啞然喊,“媽......”
“你在跟誰打電話,”江母大步上前,“是不是跟知謹?”
江遙心慌意亂地站起來,母親要來拿他的手機,他連忙藏到身后,哭道,“不是。”
“那是跟誰,手機交出來。”
一個謝知謹就把兩家人攪得天翻地覆,若是被母親得知還有賀鳴的存在.....
于是江遙更加握緊了手機。
江父斥責道,“大過年的,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江母還想要上來奪手機,江遙躲了幾次沒讓她如愿,她不敢置信道,“你從小到大都很聽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江遙雙手緊握,低著頭接受母親的叱問。
“我讓你跟謝知謹學,你學什麼不好,學跟人家搞同性戀,江遙:制作○攉 戈臥慈啊江遙,你可真是長本事了。”
“怪不得當初要死要活一定要去上A大,我還以為你不想被人家比下去,原來是這樣。”
“這次回來他得那病,難道也傳染給你了不成?”
“江遙我跟你說,你別想跟謝知謹還能往來,我跟你爸不可能同意的!”
這些年江母對謝知謹的喜愛江遙是看在眼里的,可是如今,謝知謹在她眼里卻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他不禁為母親前后態度的反差而感到痛苦。
母親對謝知謹的夸獎猶在耳。
“知謹連續三次月考都是年級第一,真是厲害。”
“沒事就多跟知謹走動走動,要跟人家學習。”
“我在你們班群里看到,這次市里的書法比賽知謹得了一等獎。”
他處處被拿來跟謝知謹比,什麼都比不過,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謝知謹身后,企圖能觸碰到對方的衣角,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和謝知謹才有那麼多接觸的機會,他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謝知謹。
母親還在叨叨絮絮說著什麼,江遙抬起淚濕的臉,如鯁在喉,“媽,是你讓我跟謝知謹做朋友的。”
江母被他一句話砸懵,“你說什麼?”
江遙睜著眼,淚水滾滾。
這麼多年,他對父母言聽計從,不管對方再強勢他都能說服自己那是愛的表現,可是無論他多麼努力,父母似乎都無法滿足。
他們要他做手中的一只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要按照他們的要求行事。
這是愛嗎?他有在被愛著嗎?
江遙牙關打顫,重復了一遍,“是你讓我和謝知謹做朋友.....”
啪的一聲,他被一耳光打得偏過了臉。
江母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江遙,此時也驚詫地望著自己舉在半空中的手。
江遙左臉頰火辣辣的疼,他眼睫顫動,慢慢地抬起臉來,凄然地看著父母,哭著問,“你們這麼不滿意我這個兒子,為什麼還要生我出來?”
他也想做讓父母驕傲的孩子。
他也想像所有天資聰穎的人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夸贊。
他也想比得過謝知謹,而不是只能拼了命地追趕對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