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全新的感情,傅聞遠沒有很認真地在做他的長輩,而云溪,漸漸也不再那樣單純的把傅聞遠當做長輩去仰視。他欣賞傅聞遠,崇拜他,對他生出喜歡的情愫。
到醫院時,鈍痛已經緩解了一些,云溪堅持不要司機跟他一起,自己去掛了之前一直看的大夫的號。
“你還敢喝酒?”醫生一臉難以置信。
云溪一直認錯:“對不起……”
“行了,又沒對不起我。”醫生看他可憐巴巴的,又是一個人來,問他:“家長呢?”
云溪說:“家長……很忙,醫生你開點藥給我吧,我、我馬上期末考試了,不能住院。”
云溪想了這麼個蹩腳的理由,醫生邊在病歷上寫字,邊說:“下次來不帶家長我不給你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心臟有毛病了還期末考試,你有勁兒念書嗎?”
云溪縮著脖子聽他教訓,最后拿到了處方,給他鞠了一躬,說:“謝謝醫生。”
他往外走,醫生在后面喊了一聲:“不能再喝酒了聽見沒有?”
云溪說:“聽見了,謝謝醫生。”
他在一樓大廳的飲水機上接了杯水喝,又把藥拆了吞掉一頓的量,可還是渾身沒勁兒,只能歪在空座位上喘氣。
司機久等不見他出去,心急找了進來,被他嚇一大跳,當下便要給李唯打電話。
云溪沒攔住,大概不到半個小時,李唯就急匆匆地來了。
“怎麼回事兒?”
他從辦公室出來的匆忙,這麼冷的天只穿一件薄西裝,沒打領帶,里頭的襯衫還松著兩粒扣子。
云溪滿面無措,只會搖頭,說:“沒事,我沒事,就是稍微有點不舒服。”
“老劉說你經常來醫院?怎麼不告訴我?”李唯想掏根煙出來抽,又想起這是醫院,把煙盒塞了回去,“掛的哪個科?再進去……算了,明天去自己醫院看,做個全身檢查。
”
他要拿云溪手上的藥過去看,被云溪躲開了,盡量裝作自然地起身往外走。
歇了這麼久,身上有了些力氣,他走得慢,把步子邁的很穩。
李唯身上正有事,這會兒云溪看著沒大事了,就沒跟他們一塊回家,在車窗外彎下腰不容拒絕地對云溪說:“晚上收拾準備一下,明天去體檢。”
云溪點頭,慌得發抖,可他卻說不清楚那恐懼從哪里來。
當初離開福利院的時候,院長對他囑咐的那句話,其實已經不再那樣讓云溪在意。
這會兒清醒了,而且他在家里住了這麼久,心里早就明白,就算被人知道了他的病,也并不會發生因此而被送回福利院的事。
這是一樁小事,對于領養人傅聞遠和被領養人云溪來說,無足掛齒,不足為提。
那是為什麼呢?他在座位上垂著頭,捏著手指頭想明天要帶他去體檢的李唯。
被李唯從西山帶回來那天,他覺得自己很喜歡李唯。在車里,一路上,眼神都追隨著他。
等到了家里,發現跟他寫在一個戶口本上的人變成了傅聞遠,他又覺得自己喜歡傅聞遠。
想觀察傅聞遠、了解傅聞遠,看看傅聞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吃完飯看什麼報紙,跑步機的頻率調多少。他全想知道。
但那時候他更想從傅聞遠那兒得到些什麼。
比方說讓傅聞遠關心一下他的學習情況,有沒有好好寫作業,小測成績是不是好。要是能訓他兩句,云溪覺得自己會高興地蹦上兩蹦。
這全是他在前十七年所渴望的東西,親情、父愛、家庭。
可是傅聞遠這個人實在混蛋,混蛋的過分。
他沒有一點身為家長的自覺。云溪的成績他無所謂,年齡喜好一概不知,甚至沒打算過要和這個養子相處出什麼感情。
他把自己放在一個全然冷漠的位置上,跟云溪之間,只比陌生人要好一點——他們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
所以他在無意識中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魅力,屬于成熟男人的令人沒法抗拒的魅力。
如同一樽醇酒,一副潑墨山水畫。云溪品不出,看不透,卻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他十七歲,是正鮮活的年紀。身板在抽條,性意識還沒成型。皮膚嫩的能掐出水,那顆心也嫩,嫩到可以輕易愛上一個人,顧不及身份,也不在意性別。
十七歲是多好的年紀,就能是多壞的年紀。
好在他看清了自己的喜歡,就能勇敢的無知無畏,敢把一顆心全部交托出去。他不再那樣渴望收獲,滿腦子只想付出。
壞在十七歲聽起來就不值得多少信任。他在法律上還不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人,感情又有多少可信度呢?云溪張開自己的手,里頭一窮二白,他拿什麼喜歡傅聞遠?
云溪盡力想讓自己能“配得上”傅聞遠,但一切看起來都很荒唐。他僅有一腔愛意,不知道是不是只感動了自己。
不能更壞的是他自帶一副虛弱的身體,這讓人更加自慚形穢。
傅聞遠宛若一尊天神,而他是膜拜天神的凡人。
凡人千千萬,天神為什麼非得要愛上他?
對于愛慕者云溪和被愛慕者傅聞遠來說,這關乎一項加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