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書達怔了一下,“……阿姨?阿姨還說我什麼了?”他猶豫著問。
云溪說:“沒有什麼了……就是說小狗的事情。”
“啊,是,是。”寧書達動了兩下頭,左右轉著看,很瑣碎地說:“我知道,也,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好點了嗎?醫生說沒說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云溪原本盤腿坐著,時間長了腿有些麻,他向前挪,兩腿在床邊垂下,晃悠著,“還沒有說,不過我感覺很好了,阿姨也說我好了很多。”
他摸了摸自己頭上剛拆線沒幾天的地方,垂頭喪氣地說:“就是這里有個疤。”
寧書達嗤地笑了一聲,說:“你個小基佬,臭美得很。”
云溪對他有種說不上來的親近,仿佛格外能信任一樣,也許是記得上次寧書達說起他死了的那兩只狗,神態吊兒郎當,又說“小孩兒,你好好活命,就當賠了我了”,云溪也不反駁,只說:“難道只有小基佬才臭美?你不是也很臭美。”
寧書達身上穿的不是軍裝,他今天換了身常服,簡單的棒球服和牛仔褲,但還是很好看。
寧書達揚著眉毛笑:“因為我也是基佬啊。”
云溪張了張嘴,哦了一聲,突然間沒話可說了,過了會兒,他干巴巴地問:“那你有男朋友嗎?”
寧書達說:“沒有。你想做我男朋友?”
云溪登時瞪圓了眼睛,驚訝又拒絕地說:“不想!”
寧書達笑得更夸張,還想逗他,江越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聲音低沉:“云溪,你阿姨呢?”
兩人同時扭頭去看,云溪不知道那些他跟寧書達胡說的“小基佬”的話江越凌聽見多少,心里亂七八糟的,甚至一瞬間還想到他會不會去告訴傅聞遠,一時間臉熱的很,局促地說:“下午司機不在,沒法送,阿姨回家拿換洗衣服去了。
”
江越凌嗯了一聲,并沒走近。他板著臉孔,明明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卻叫人覺得他今天格外生氣。
寧書達起身,摸了把云溪的頭,被云溪很嫌棄地躲了一下也不惱,笑嘻嘻地說:“那我先走啦,你好好休息……出院以后可以帶你的狗來找我玩,我幫你訓練一下,我跟狗可熟。”
云溪不嫌棄他了,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點頭:“好,你會教它握手和起立嗎?”
寧書達說:“會。好了,我走了。”
他經過江越凌,沒有打招呼,云溪也不以為意,只當他們不認識。江越凌的臉色陰晴不定,站了片刻,也轉身走了。
醫生松口允許云溪出院那周,已經開學兩個禮拜,他還要在醫院待四天,做完最后一次檢查。
暮色籠罩,彩云慢慢凝成一線,往看不見的山頭下降啊降,很快不見,換上一片陰云作為替代。
C市夜晚的上空不見星光,但這不能妨礙街道車水馬龍、霓虹四照,人潮洶涌,仿若不夜。
晚上九點整,傅聞遠的新助理來接他,帶上阿姨打包了一天的箱包,幾個人前后腳走出凌都的住院部。
中間要過一段很長的玻璃長廊,入夜后,墻根處亮起了隔兩米一個的壁燈,抬頭能看見燈光影影綽綽。玻璃長廊的外頭是一溜枝繁葉茂的丁香,這時候還不到季節,只有繁密的樹葉在夜色中婆娑。
到家時,屋里亮著燈,云溪進門就看見傅聞遠坐在小客廳看書,抬頭的時候摘掉了眼鏡。
云溪原本因為出院而很興奮,這時候神經又突然冷靜下來。很多事從腦子里掠過,他想起來這個家的第一天晚上,他從沙發上爬起來,在刺眼的燈光里第一次看見了傅聞遠。
他以為的沒有道理可言的對長輩的親近,原來就是不知所謂的初次動心。
第二十六章
客廳的立鐘擺過第九下時,云溪站在了傅聞遠臥室門口,懷里抱著待會兒要換的睡衣。
因為高度的差距,所以他仰著臉。劉海有些濕,臉上也帶著潮氣,長睫毛幾根幾根粘作一簇,應該是來前剛在水龍頭下沖過。
“先生,我來洗澡。”
小孩兒嘴唇紅紅的,說話的時候聲音倒不是很低,只是尾音打顫,說完就拿兩只圓眼睛盯著傅聞遠瞧。
水珠還沒擦干凈的臉很白,但不是前段時間的蒼白,反而更像是牛奶,有些瑩潤的光澤。
泛起紅暈之后,又令人想到某種甜點,看上去帶著甜。
他看向傅聞遠的眼睛里有點緊張,但更多是按捺著的雀躍。
像是要來領什麼獎賞一樣,嘴角也不合時宜地翹著,還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傅聞遠臉上沒什麼表情,嗯了一聲,扶著門側過身,讓開些放他進去。
出院幾天,云溪每晚九點準時敲響傅聞遠的門,來洗澡。第一天是阿姨護送紅著臉的云溪過來,之后幾天都是他自己來。
有時候一塊洗,云溪淋浴,傅聞遠用浴缸。有時候傅聞遠已經洗過了、或者不著急,就站在門口等他洗。
傅聞遠手里不經常拿著手機,浴室太濕,燈光又不好,再走遠些云溪還會害怕,所以也沒法看書。
于是無事可做,那兩道視線便只能落在云溪身上。
從胸口打量到小腿,看的時候神情也沒有多少溫和,反而眉頭微皺,眼光凌厲,帶著火燒的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