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心臟驟停,下一秒又狂跳不止,他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重新讀了一遍,手指不斷點擊以打開軟件,一封獲獎通知占據了屏幕。
那是他之前做完穿刺后,即便偷溜出醫院,也要參加的競賽,為此他還受了溫怡一頓罵。
前十名為一等獎,再往后十五人是二等獎,最后二十五人是三等獎,報名人數超過五百,而他的名次位列第三。
一等獎!
有了這獎項,被江州大學美術學院錄取的概率將會大大增加。
晏清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像木乃伊一樣僵住,低頭才發現,靜止不動的手抓著畫筆染了一被子的顏料。
他欣喜若狂,想要分享的喜悅從全身散發,恨不得讓全醫院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
“奶奶,我的作品獲獎……”
話音戛然而止,他這才注意到奶奶睡著了。
他閉上嘴,拿起手機想告訴項戎,可他余光卻瞥見奶奶的枕頭上,有一灘紅色。
笑容停住,晏清輕聲問:“奶奶,你、你沒事吧?”
對床沒有說話。
他提高音量:“奶奶,你是不是病又犯了?”
對床依舊沒有回應。
晏清跳下床,走過去一看,枕頭上的果然是血。
他倒吸一口涼氣,晃動著奶奶的手臂,嘴上不停說著。
“奶奶你醒醒,你看一看我……”
奶奶是聾啞人,她一定是沒聽到,對,她一定是沒聽到。
晏清聲音越來越大,發了瘋似地拍向護士鈴。
一聲又一聲清脆的鈴鐺伴隨著夜雨,回蕩在清冷的屋內。
走廊上變得騷動,護士們闖入其中,將患者推出病房,向搶救室沖去。
晏清兩眸有些模糊,他重新坐回床上,從畫稿里翻出那張還沒畫完的畫。
畫里有個慈祥的老人,她坐在窗邊的搖椅上,戴著老花眼鏡,手里捧著一本書,陽光落在她的眉眼,閃著光。
在她的右耳里,塞著一個助聽器。
晏清還沒有畫完,他想等助聽器到貨了再一起給。
可他現在不敢等了。
他定了定神,提起一口氣,開始下筆。
一筆描在頭發上,一筆加在衣領處。
一筆又一筆……
午夜,他還在畫。
溫怡推開了門,眼睛紅腫。
晏清抬頭,這次溫怡沒有怪他晚睡。
他聲音輕,像雨落在枯葉上:“溫怡姐姐……”
溫怡淡淡說:“奶奶走了。”
畫筆掉在床上,晏清撿起的手有些發抖。
溫怡告訴他:“你乖乖休息,我一會兒把床上的東西收走。”
“好。”
晏清平靜地收起了畫稿,把它放進了抽屜,他不解,明明下午還好生生的人,說走就走了。
不是說好要活到九十九歲的嗎?
他往床頭的病歷本上一瞧,老人生前的照片就貼在上面。
照片下面就是病人信息,姓名那一欄填的是姜淑。
看著這兩個字,晏清有些恍惚,住了這麼久,他發現自己竟然都不知道奶奶的名字。
現在人走了,名字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
家屬很快趕了過來,晏清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他還穿著公交公司的制服,許是剛下了夜班,他一進入房間就開始嚎啕大哭,坐在地上起不來,左手握著床單,右手抓著枕頭,哭得撕心裂肺。
“媽,兒子不孝順啊……”
這一哭就是半個小時,晏清看他悲痛欲絕,遞給了他一張紙。
男人接過,擤了擤鼻子,把母親的東西全部整理完后,離開前回頭看了眼病房。
兩張床,靠窗的有人,靠門的沒人。
男人把目光定格在屋內唯一的人身上,他看著晏清,嘆了口氣。
“保重。”
晏清沒說話,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溫怡把房間打掃了一遍,她和晏清誰也沒開口,她不想讓晏清多想,也怕自己說錯話,沉默地做完所有事情后,走到了門口。
“溫怡姐姐,別關燈。”床上的人說了句話。
溫怡一怔,身體像過了電流,應了聲“好”,臨走前說:“早點睡覺。”
“嗯。”晏清鉆進了被窩。
他扭頭看向窗外,窗外又是夜晚,星辰羅列天際,他心中暗自祈福:“姜奶奶,走好。”
他打開手機,看著和項戎的聊天框,他想說點什麼,又什麼也不想說。
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來源于顧城《避免》,侵刪。
第12章 分歧
雨停,陰云密布,四月的天還沒放晴。
晏清提著帆布袋,又一路跑到消防站,這幾日跑得勤快,以至于保安老楊瞟了一眼就不再理了,但晏清溜進去時還打了聲招呼:“爺爺中午好。”
“這小孩兒會不會說話?”老楊嘀咕了一句,摸了摸發白的胡子,“我有那麼老嗎?”
這次來得比平時晚,晏清像風一樣遛進行政樓,一路上無人,他推開辦公室的門一探腦袋,屋內也沒有。
“項戎哥哥不會已經吃完飯回宿舍午休了吧。”
他有點茫然,再走進去,茫然變成了驚奇。
滿屋的錦旗被全部撤去,不知堆在了何處,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畫。
一幅挨著一幅,貼滿了整座白墻,從第一次見面時送的滅火圖,到后來每一天來時所帶的畫,一張不差。
屋子本來是肅穆的,現在多了份格格不入的詼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