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時間好快,世界真好。
東西也不多,一個行李箱足矣,晏清辦了出院手續,把醫生開的止痛藥小心塞進口袋,脫去一身病服,換上黃色毛衣,這一變身,就好像徹底撕去了病人的標簽,又成為了最自由自在的孩子。
他走到電梯口,沒有直接離開,反而悄悄躲在了墻后,偷偷摸摸的樣子甚至還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他干笑幾聲,扒著墻露出頭,謹慎地往不遠處的護士臺望去。
許久未見的少年身穿黑色夾克,正如第一次見面的模樣,他高大挺拔,側影卻顯得落寞,正低著腦袋,拿著手機,似乎在給某人發信息,少年眉宇凝結,瞧起來心事重重。
能看到項戎最后一眼,晏清知足了。
他剛要離開,就在這時,手機突然發來消息。
晏清一看,發消息的人正是項戎,他已經好久沒收到項戎的消息了,他也意識到原來不遠處的少年正愁眉打字的對象,竟是自己。
“晏清,對不起。”
“上次的事是我錯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不是有意說出那些話的,我就是腦子一熱。”
“我給你帶了些桂花糕,不是白糖做的,你來嘗一嘗,好嗎?”
最后,他還加了張小狗道歉的表情包。
項戎的話是一向不多的。
可這一次……
晏清抬眼,看向項戎滿腹委屈的神情,心里隱隱作痛。
他沒有回復,狠下心鎖住屏,這樣一刀兩斷的結果,總好過無休止地藕斷絲連。
“對不起。”他默默說了一聲,提著行李箱向外走去。
夜色落幕,城市點起了篝火。
晏清緩緩走出醫院大門,風鼓起他的外套,席卷了全身的溫熱。
“項戎哥哥,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項戎:“追不到老婆,誓不罷休。”
第16章 挑明
項戎握著手機,看著自己發出的文字,百感交集。
他在等晏清的回復,等著等著,屏幕上的文字彈出一枚紅色感嘆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被拉黑了。
項戎沒想到,那一天的爭吵竟然給晏清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這個結果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拖著身子,向醫院外緩緩走去,訓練多年,他的步子一向是矯健的,今晚卻發了蔫。
門診兩個紅色大字的投影落在下完雨的積水里,他停在樓門外,仰望著天幕,身心俱疲。
身后兩人從樓內走出,一大一小,兒子正攙扶著父親,聊得開心。
那名孩子問道:“爸爸,你的胳膊還流不流血了?”
“早就不流了。”旁邊的大人摸了摸他的頭。
孩子又說:“你以后開車一定要小心一點,不能大意了。”
他的語氣稚嫩,那名成年人連連笑著說:“好,好,知道了。”
項戎看著他們從自己身旁經過,向夜色里邁進。
成年人好奇問:“剛剛醫生給我包扎的時候,你跑到哪兒了?”
孩子答:“我去住院部找晏清哥哥了,好久沒來醫院看他了。”
“晏清?”成年人沒聽過這個名字。
“就是奶奶生前隔壁床的那個哥哥,他和奶奶得了差不多的病。”
項戎的耳朵自然捕捉了這個名字,他身子一緊,叫住了二人:“小朋友!”
他本就嗓音低沉,身材又高大,貝貝看他靠近,躲在了父親的身后。
項戎瞧他害怕,沒有太過接近:“你說的晏清哥哥,他怎麼了?”
貝貝一聽是晏清的熟人,憑著對晏清的好感自然放下了戒心:“晏清哥哥他生病了,在這里住很久了。”
“他生了什麼病?”項戎問。
貝貝想了想,叫不出來,一旁的大人替貝貝開了口:“癌癥吧。”
晴天打了聲悶雷,在項戎耳中轟隆作響。
他捏緊的手軟了,繃著的力氣泄了。
項戎被釘在原地,理智如月蝕般被天狗啃去,世界灰暗了,混沌中分不清陰晴。
“我知道了,謝謝。”他說。
“沒事。”父子二人轉身離開了。
項戎緩不過來,他說服自己聽錯了名字,又告訴自己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晏清說他是名護士,他一定是健康的。
他又回到了護士臺,眼神更加頹廢。
護士臺的人不多,溫怡一眼看到了項戎:“還沒走呢?”
項戎停在臺外,慢慢開口:“晏清得了什麼病?”
溫怡倒吸一口涼氣,強笑道:“你說什麼呢?”
“我都知道了,”項戎眼里斂著無助,每一口呼吸都喘得沉重,“你們瞞得夠久了,該告訴我了。”
溫怡猶豫不決:“你真的想聽嗎?晏清不想讓我告訴你。”
項戎低頭看向溫怡:“你是護士,我是消防員,我們的職責就是救人,現在有傷者就在面前,我怎麼能忍心不管?”
鏗鏘的話說完,他的語氣變得卑微:“晏清就是個小傻子,明明最需要被救的人是他,還天天想著去救別人。”
溫怡怔住了,她的想法早就倒戈了:“走廊盡頭是晏清住過的病房,你去那里等我,我馬上過去。”
這是項戎第一次走進晏清住過的房間,屋內陳設與其他病房并無不同,卻因為晏清的存在而變得親切,他來到床前,這里沒有灌滿口鼻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若隱若現的桂花香。
明亮的窗,干凈的床,雖然沒人,但項戎仿佛也能看到有個笑容不斷的孩子,臥在床頭,懷里抱著畫板,正一筆一筆地勾畫著平行時空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