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奔跑,什麼回答都顯得蒼白無力。
一路狂奔,跑過的地方有滴滴答答的血水。
醫院的搶救室早已就緒,只等患者的到來。
“溫怡!溫怡!!!”
項戎沖進門廳,發瘋般大喊,全然不顧路人的目光,在急診部見到溫怡后,他將晏清放在了救護擔架上,隨著醫護人員向著走廊盡頭的搶救室一并沖去。
他握緊晏清發寒的手,想幫他捂熱,也想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可他沒有意識到,這里最缺乏安全感的人,是他自己。
晏清躺在擔架上,迷迷糊糊地看向燈光下的項戎,嘴上含著笑意。
“項戎哥哥,別擔心我,這地方我進去過很多次了,很快就能出來。”
“不擔心,我不擔心,”項戎汗如雨下,“你一定會沒事的。”
晏清笑容不減:“等我出來了,我們繼續完成心愿吧。”
好似一股氣堵在了喉嚨,項戎想開口應好,卻哽咽到講不出話,只能拼命點頭。
擔架被推進了搶救室,項戎則被攔在了外面,握著的手被迫松開,掌心沒了溫度。
門一關,紅燈亮起,項戎面壁而站。
染紅的上衣已被汗水浸透,可他似乎聞不到血腥氣,也聞不到消毒水味,充盈鼻腔的只有桂花香,還有若有若無的顏料味。
片刻后,溫怡走出手術室里,手上拿著一份搶救同意書。
項戎沖上前,忙問:“晏清怎麼樣了?”
“還在搶救中,”溫怡臉色沉重,“晏清無親無故,只能找值班的行政領導簽字,我得先過去一趟,回來再和你詳說。”
她剛要起步,搶救同意書卻被項戎一把奪過。
溫怡一驚,只見項戎拿起筆便要簽名,她連忙伸手阻攔:“項戎,簽了字就具有法律效力了,出了事故可是要擔責任的。
”
可項戎沒有猶豫半分,一筆一劃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怕,我是他愛人。”
愛人。
溫怡心頭一酸,看著白紙黑字,收回了搶救同意書。
“既然你簽了字,那我有義務提前通知你,你得做好準備……”
項戎斂容屏氣,等待著溫怡接下里的話。
“你得做好接受患者手術臺死亡的準備。”
死亡二字太過刺耳,扎得項戎仿佛失聰,他恍神剎那,低下了一直昂著的頭。
他問:“很嚴重嗎?”
溫怡也面容難堪,點了點頭:“晏清靜脈塌陷,失血過多……”
話沒說完,誰知項戎急聲打斷:“我是O型血,可以輸給任何血型,抽我的!”
溫怡一怔,連連解釋道:“不用不用,醫院血庫充足,不需要你的,只是晏清他病情加重,癌細胞破壞了骨皮質,導致骨髓腔滲血,再加上腫瘤轉移到肺部,這才造成了大出血。”
一個個陌生的詞語沖擊著項戎的神智,他看著自己抬起的小臂,上面青筋幾乎凸起。
原來自己連這點小忙都幫不上。
他又喃喃道:“抽我的。”
溫怡詫異地問:“項戎,你沒聽明白嗎?血庫里是夠的,晏清能不能挺過去和血量無關啊。”
說完這句話,她后悔了。
她看到項戎身體微微發顫,看到他緊握雙拳,看到他眼眶里再也噙不住淚水,一滴滴地落在反光的地板。
項戎始終低著腦袋,卑微的語氣也只重復一句話。
“抽我的……”
他想做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
窗外梧桐新葉,蟬聲陣陣,鹿城何時進了夏天,沒人在意。
醫院熙攘,項戎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扶額掩面,手里的海螺攥得生疼。
他本不唯心,卻在今晚求遍了神明。
五小時后,手術結束了。
這次的結果喜憂參半,喜的是,晏清的命撿回來了,憂的是,醫生并沒有做太多的補救,只是盡力維持患者的生命。
麻醉未消,昏迷的晏清被送到了病房,項戎寸步不離地跟著,卻被溫怡攔在了門外。
“血雖然止住了,但病情基本無力回天,這次能搶救回來,已經算是奇跡了,”溫怡沉聲相告,“晏清生命力還挺頑強,一只腳都踏進鬼門關了,硬是縮了回來,可能他還想回來再見你一面吧。”
項戎從始至終保持沉默。
溫怡忍痛強說道:“以他身體的受損程度,醫生說下一次犯病就沒必要送來醫院了,不是我們不收,是治療已經沒用了。以前我總不讓晏清吃白糖,以后就沒有忌口了,想吃什麼就多吃點吧。”
說完,她拿起針管走入屋內,還沒走兩步,只聽門外人冷靜問了句。
“搶救費用是你出的嗎?”
溫怡一怔,答了聲“是”。
項戎淡淡說道:“單子給我,我來繳吧。”
去繳費的路上,每一步都邁得沉重。
項戎走路向來昂首挺胸,今晚實在抬不起來了。
很快,晏清從麻醉中蘇醒,慢慢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溫怡激動道。
“溫怡姐姐……”晏清左右環顧,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間熟悉的病房,“你怎麼在這?”
“我給你打手臂針,止痛的。”溫怡說完,見晏清還在張望,又解惑道,“你項戎哥哥去交錢了,馬上就回來。”
晏清這才安心,他沒有力氣,袖子是溫怡幫忙捋上去的。
“這藥勁兒很大,剛打下去會有點痛,忍不住了就告訴我。
”
“好。”
溫怡用碘酒擦拭,白皙的皮膚本該好找血管,卻因瘦弱找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