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游的行李箱攤開在地上,東西凌亂地堆在里面。床上的被子和被單都是亂的,看得出來他曾經輾轉難眠。
陸偃有意將注意力從他的物品上轉移,卻在走向書桌時,先一步看見搭在椅背上的臟衣服。
襯衫夾和內褲隨意地搭在又蔫又皺的制服上,陸偃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聽見季子游的腳步聲,立刻找到書桌上的課本,又打開筆記本電腦,拿出抽屜里的U盤,拷取電腦里的教案。
拷貝兩個PPT只需要不到三秒鐘的時間,陸偃在這三秒的等待里,發現那張本來壓在課程表下方的拍立得換了位置。他記得原本拍立得邊框的一角露在課程表外,但現在已經完全被課程表覆蓋了。
陸偃回頭,只見季子游拿起椅背上的臟衣服,一股腦地塞進手中的臟衣袋里。他低著頭,面色看起來虛弱而陰沉。
忽然間,陸偃的心跳開始加速。他拔出U盤放進口袋里,要拿起課本和筆記本時,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桌板抬了起來。
發現陸偃像是想把那張拍立得拿出來,季子游只覺得心堵。他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冷笑,把臟衣袋塞進行李箱里。
身后沒有動靜,季子游不知道陸偃正在做什麼。他是不是把拍立得擺了出來?不管怎樣,看來陸偃是發現照片被動過了。
思及此,季子游忍不住問:“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什麼小偶像嗎?長得挺帥的。”問的時候,他盡可能裝得很隨意,而他很快發現,這問題本身就足夠刻意了。
第25章 假寐-7
陸偃的手指才碰到課程表的邊緣,聽見季子游的問題,他將手收回,輕輕地放下桌板。
哪怕隔著課程表,陸偃還是能在腦海中完整地記起這張照片上宋衿的微笑。
這個年輕人的在意能持續多長時間呢?陸偃在心里問他,附帶一句由衷的抱歉。
等陸偃轉過身,季子游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季子游沒有站得很近,保持著一些普通朋友間應該有的距離,眼神中卻沒有一絲擅自翻看別人東西的歉意。
面對他的理直氣壯,陸偃無奈地笑了一笑,笑完他意識到這和季子游剛才的冷笑像是相輔相成。
盡管陸偃知道自己從抬起桌板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了決定,但他輕描淡寫的提問和眼神中的置氣,讓陸偃忽然覺得應該再稍微等一等。
“一個朋友。”陸偃回答道。
可能因為背著光,陸偃的黑眼圈不那麼明顯了,缺少血色的面孔看起來很病弱。季子游隱約看清他發間的白發,幾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然而過去幾個月間發生的種種推搡著他,他有慍意,也有不甘心。陸偃的回答令他心里的這些情緒交火。
“把男性朋友的照片放在桌板下面,還挺少見的。”季子游故意說得像是調侃,扁了扁嘴巴,露出不屑他搪塞的表情。
陸偃能看出季子游藏在不在乎背后的委屈,心想他過去一定很少遇到什麼大的挫折,所以沒有辦法在不痛快時偽裝出體面的從容。
他微微歪著頭打量他,明知這個時候給予憐憫就預示著鋌而走險,可他得說服自己預判,這應該值得。
被陸偃注視著,漸漸地,季子游的心底發毛。他無法繼續裝作不在意,冷著臉問:“怎麼?我說錯了嗎?”
他太快揭開面具,陸偃除了覺得他可愛以外,心底還有些微的無力感。
他的一切都是如此鮮活,與死氣沉沉的陸偃南轅北轍。陸偃知道大可不必通過擁抱這份鮮活來證明自己仍活著,可是在這個瞬間,他忽然發現短暫的嘗試興許不無不可。
“你想說什麼呢?想聽我承認什麼嗎?”陸偃問完,見他的臉上浮現出怒意,補充道,“你已經吻過我了,不是嗎?”
季子游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陸偃明明頂著一張脆弱而無害的臉,語氣也像是善意的提醒,他竟依舊感覺到他的戲謔。
大腦里的神經像是繃緊了一般,季子游看不穿他是否真的偽善,恨不得立即上前狠狠地親吻他。假如可以僥幸拆穿陸偃的虛偽,他會毫不猶豫地把陸偃從柜子里拽出來。
然而,季子游終是無法面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策。如果陸偃明明有戀人,卻能在被拆穿后依然如此游刃有余,那他此時此刻的糾結又算是什麼呢?
“他長得可真帥。人挺好的吧?”季子游嘲諷地笑他,“什麼時候介紹,認識認識?”
“為什麼要認識?”陸偃問。
季子游不料說到這個地步,陸偃還能表現得如此無辜,頓時啞然無語。
持續的拉扯已經讓陸偃產生疲憊,他能感覺到季子游出于習慣,仍想用曖昧引發糾纏。但陸偃累了。
他嘆了口氣,說:“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聽罷,季子游呆了一呆。
當他回過神,他來不及思考應不應該,立即邁步向前,捧起陸偃的臉深深地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