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偃坐在床邊疊衣服,說。
季子游踱步走到臥室的門旁,繼續靠在門框上,說:“聽你說的,感覺那位校長好有魄力。他才來你們學校沒多久吧?和其他領導、老師都不熟,倒是敢拍板。”
這會不會是一種立威呢?經季子游這麼說,陸偃不由得想。
“嗯,他確實是年輕有為。”陸偃道。
季子游好奇道:“年輕有為?”
他點頭,說:“才三十多歲。”
“啊……”季子游興味地打量他,“他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聞言,陸偃淡淡笑了一笑。
季子游不理解他的這個笑容,問:“怎麼?”
陸偃想了想,回道:“老實說,我希望自己平常之所以受到幫助,是因為對方有純粹的善意,而不是出于對‘同類’的互幫互助。假如永遠是后者,我覺得多少有點可悲。”
他不禁感嘆道:“陸老師也有天真的時候。”
陸偃靦腆地笑了。
看著他低頭疊衣服,季子游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也常愿意幫我。是出于純粹的善意嗎?”
“不是,”陸偃搖頭,笑說,“是覬覦你的美貌。”
季子游聽罷像是話被堵了一遭,瞪眼道:“我信你的鬼話。”
他笑得更輕松了,把衣服疊好以后,整整齊齊地放進衣柜里,該用衣架掛著的,則往衣柜里掛。
季子游拿出手機看外賣送到沒有,見外賣員在距離他們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又拐彎去了別處,無奈地嘆了口氣。
“照你那麼說,明年的工作也有著落了?”假如陸偃愿意去校長說的那所中專當老師,那他們就完全沒有后顧之憂了。
陸偃打開掛燙機,打算把季子游制服上的皺褶熨平,想到工作的事,動作稍微遲緩了些。
他歪著頭想了想,說:“現在還不知道。”
“你不想當老師了嗎?”季子游問完,想起陸偃似乎從沒有表現出很熱愛這份工作的樣子。
“繼續當老師確實是很好,而且四職院是公辦學校,如果有編制,肯定很穩定。不過,我是教語文的,四職院對口的專業是紡織和交通,我不知道在那里能勝任什麼課程的教學。而且……”陸偃輕微地嘆了一聲,“欠的人情太重,以后不知道怎麼還。”
季子游微微一怔,失笑道:“你剛才還說那是‘純粹的善意’呢。”
他赧然一笑,轉身開始燙季子游的制服,一邊燙一邊說:“前幾天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串,在晚上找工作的時候,專門找過一些和出版社有關的工作。我上大學的時候,做的兼職是校對員,尤其是文言文的校對,還算挺掙錢的。不過,網上那些招聘信息,找的都是四十歲以下的人。現在科技發達了,很多工作都能由電腦軟件來完成,連小說都能用軟件代寫,真要做文字工作怕是賺不到錢了。”
季子游云里霧里地聽著,說:“掙錢的事不要你操心,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嘛。做了覺得累,不喜歡,辭掉再換一份就是了。”
陸偃把燙好的衣服抖了抖,笑道:“工作還是要穩定點兒好吧?”
“一家里有一個人穩定就行了。”季子游羅列道,“你看,現在房子有了,車有兩輛,之凡的學雜費攢到她讀博士都綽綽有余,你還要工作穩定做什麼呢?你穩定住我就行了。”
陸偃聽完哭笑不得,反而見他為自己發言的神來之筆得意洋洋。
或許,真如季子游說的一樣,操勞了這麼多年,該積攢的都積攢下來了,以前追求殷實穩定是因為他需要一個人擔起一個家的責任,而現在多了一個人分擔和依靠,就可以放松一些。
不過,即便從這個角度考慮的道理能夠說得通,陸偃卻是沒有辦法改變自己迂腐的想法。他再怎麼信任季子游,也沒有辦法放任自己把壓力放在比自己年輕將近二十歲的戀人身上。
沒過多久,他們為晚餐叫的外賣到了。
季子游轉身出去開門。
陸偃收起掛燙機,把季子游的制服掛在衣帽架上,面對這套干凈筆挺的制服,陸偃想:其實季子游說的不是全無道理,即便是追求穩定,也得先邁出第一步。
執行JU7166飛行任務的飛機是邕潯基地新增的A330機型,跟著季子游的學員此前已經放了單飛,但要執行A330的飛行還需要通過考試。
對方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的生手,和季子游互加了微信以后,問的都是一些簡明扼要的問題。季子游頓時有了將要事半功倍的預感。
看著自己的飛行記錄,季子游猛然間發現,距離上一次自己執飛JU7166已經是大半年以前了。
那時他是被備上的,還在機組里倒霉地遇見了把他當做陌生人的蔣云州。現在,不但飛機換了,機組的成員和沒有一張當時的面孔。
季子游考慮到凌晨從析津飛回來的紅眼航班會很累,往陸偃隨身攜帶的行李里放了蒸汽眼罩、充氣U型枕和隔音耳塞。
晚霞漸漸散去以后,上弦月靜悄悄地掛在沒有云彩的天邊。
盡管白天是艷陽高照,到了晚上,冬夜終究還是有些微涼。
隨著機艙門的開啟,兩百多名旅客陸陸續續登上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