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桐房間里除了床,就是這張書桌最大了,兩人坐著一點兒都不擠。
他把今天發的卷子遞給了周游,自己也開始復習。
但是今天跟以往不同的是,童桐耳邊多了一個絮絮叨叨的聲音。
帶著有時候控制不住的東北腔。
“這個字怎麼解釋?”
“這個是思鄉的思想感情嗎?”
“他是想他老婆還是想他老媽了?”
“這個表達了啥玩意兒?這條魚燉的很香嗎?”
倒不覺得煩,童桐喜歡這種,像是陪伴。
萬籟俱寂,晚風清涼,筒子樓這一大片都陷入了黑暗。
只有一個散發著微光的窄窄窗臺照亮了一方小小天地。
兩個少年并肩奮戰在暖色的臺燈下。
手里握著劍,眼里閃著光,斬開了前方的長夜。
童桐解完最后一道題,松開筆,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看了眼墻上掛著的大盤表。
已經凌晨一點了。
周游壓在手臂上睡著了,露出來的一半側臉沒有平時看著那麼具有攻擊性。
安靜睡著的周游看起來有些可愛。
睫毛還挺長。
童桐小心的按滅了臺燈,輕手輕腳的起身拿著兩個空了的水杯去了客廳。
他推開房門,客廳里開著一盞小小的落地燈。
中間的沙發上彎腰坐著一個人,聽見推門聲慢慢的坐直了。
“爸?”童桐驚訝。
“喲,我家寶貝兒還沒睡呢。”童京申回頭看他,沖他招手。
“你怎麼還沒睡啊。”童桐擰眉,他爸的身體不能熬夜。
童京申看著他,眼里像是有些東西,只是一晃眼。
童桐走近,什麼都沒有看到。
只能隱約察覺到他爸發紅的眼角。
童桐沉默的坐在了他爸旁邊,偏頭看著他。
“學習不許這麼晚。”童京申笑著批評他,“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高三怎麼辦。”
“沒有。”童桐軟乎的笑了起來,“明天月考,平時不會這麼晚。”
“你以前考試可從來不緊張。”童京申瞇眼看他。
童桐低下頭沒說話。
那是因為他以前看不上年級第一的獎金。
但是現在不行,他只能萬無一失。第二名都不行,他必須拿第一。
“爸。”童桐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你剛剛怎麼了?”
童京申看著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媽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說手指頭疼,我給她按了一會兒,她才睡安穩了。”
童桐這次看清了他爸眼里閃著的淚。
“她從小到大就沒吃一點過苦。”童京申嘆氣,“我沒錢的時候連跟她說句話都不敢,后來吃了點兒苦,弄了點錢,這才娶上她。她現在在琴行里教學生,什麼都教,一天下來手指頭都彈腫,嗓子也是啞的。”
童京申說到這兒停了一會兒,彎腰抱住了頭:“……我受不了,她說手指頭疼。”
童桐看著他爸這樣,眼眶燙了,鼻子發酸:“爸爸……你別擔心,我很快……很快就能畢業……”
“哭什麼,丟不丟人。”童京申抬頭看他,心里也不好受,緊緊抱住了他兒子,“咱們家桐桐長大了,是大伙子了。”
童桐狠狠的閉了一下眼,滾熱的眼淚掉了下來,燙的他心臟縮在了一起。
“別太擔心。”童京申摸了摸他的頭,“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童桐重重地點頭。
“爸爸從頭再來。”童京申笑的豁達又無奈。
這個晚上童桐沒睡好,腦子里一片亂,想著明天的考試,想著家里的情況,想著他該做些什麼減輕家里的負擔。
卻唯獨不敢想想未來。
無論是他爸爸的身體,還是媽媽的工作,更有那他連數額都不清楚的債。
想一想童桐就覺得喘不上氣來。
第二天考試,位置昨天晚自習就已經排出來了。
童桐把周游的位置排在了自己后面,這樣好抄。
吃完早餐,就要開考了,這會兒都站在走廊上正吃著早餐。
“昨晚上沒睡好?緊張考試呢?”周游戳了戳他的臉側,“臉色真難看。”
“你不緊張。”童桐諷刺,“昨天半夜誰說夢話念古詩?”
“…………”周游沉默了一會兒,難過的把頭懟在了童桐胸前,嚶嚶嚶開始哭,“我這次要是語文沒及格,我媽就會把我放進絞肉機里——”
“行了。”童桐嫌棄把人推開,“膩膩歪歪的像什麼樣子。”
“我現在腦瓜子仁兒好疼。”周游抱著他的腰,頭抵在他胸口撒嬌,“我迷迷瞪瞪看啥都烏七八糟的。”
童桐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的腿忍了又忍,這才沒踩下去。
他告訴自己,周游撒嬌是應該的,他不能歧視這189的大個兒。
考試很快開始了,監考老師只有一位,上午第一節 先考的數學。
童桐拿到卷子快速的看了一遍,沒什麼難度。
花了一半的時間盡快的寫完了,他得給周游抄。他擔心萬一時間不夠,周游沒有抄好,考完哭了他就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童桐最后檢查了一遍答案,小心的避過老師轉頭去看身后。
周游正懶懶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還搭在后桌,神色自若。
見他看過來還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帶著一股子痞氣
童桐:“…………”
這他媽是要抄答案的態度嗎!
“咳。”監考老師提醒的咳了一聲。
童桐飛快回過了頭,等著監考老師走開。他小心的把答題卡扯了下來,身體前傾,壓在了胳膊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