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腦袋伸出炕洞外,墨黑墨黑的臉,齜著白牙,嘻嘻笑著說: 「小娘子請慢,我在這里等你多時了。」說著,從炕洞里艱難地爬了出來。此人是一個窮極無聊之徒,姓侯名倉,還是侯履中的本族弟弟。曹氏氣得渾身顫抖,用手指著剛剛爬出來的侯倉,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
正在這時,哥哥嫂嫂闖進屋來,大聲喊道。 「好你個無賴侯倉,我家弟弟在外求取功名,你為何鉆在他老婆的炕洞里!」
「這,嘻嘻,這是她叫我藏在這里面的。不信,你問她。」侯倉手指曹氏說。
曹氏只說了一句「血口噴人」便氣得昏了過去。
「啊喲!我可明白了!這可了不得了!我家有人養漢子了!鄉親們都來做個證見喲!」褚氏風風火火地大叫起來。
正在這時,侯履中風塵仆仆,趕到了家中、聽了嫂嫂的介紹,臉色變得煞白,抖著嘴唇一巴掌把妻子摑倒在地。他氣咻咻地對前來圍觀的人說:「今日眾位父老鄉親在場,請大家做個見證,我堂堂縣學的童生,五尺男兒,怎容得這小女子偷雞摸狗!我要把她休回娘家!」
侯履中不失為在縣學讀書的童生,不消一刻,即當眾揮毫寫好了休書,從頭至尾誦讀一遍,擲給曹氏。
一見休書寫罷,侯寶中和妻子裙氏便將曹氏、侯倉各自綁了,背后插上「奸夫」、「淫婦」的牌子,張張揚揚,押往曹氏的娘家。
可憐的曹氏,過村串巷,顏面丟盡,看看來到娘家門前,一頭撞去,昏死在地。
曹氏的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個傻哥哥,名叫曹振庭,還是過繼來的。曹振庭看著妹妹遭此欺侮,氣得直哼唧,屁話也講不出來,根本不能給妹妹做主。聽說曹氏背插「淫婦」的牌子被休回家門,街坊四鄰義憤填膺,紛紛趕了過來。
他們親眼看著曹氏從小長大,都知道她的人品,不相信她會做出如此的丑事。當看到侯履中的兄嫂押人前來,四處張揚的情景,更添了幾分懷疑。哪有自家人出了丑事,如此幸災樂禍的?他們看到「奸夫」站在人群前,擠眉弄眼,毫不在乎的樣子,便明白了其中必有冤情。他們要替曹氏伸冤。于是,慌忙把昏倒在地的曹氏救起。
曹氏漸漸蘇醒過來,睜開淚眼,見到娘家眾位鄉親,大呼冤枉。她跪在眾人面前,說:「小女子自幼父母早亡,多虧眾位鄉親照看。哥哥振庭,又呆又癡,給小妹難以做主。
今日伸冤雪恥,只有拜托眾位父老了!」說罷,淚如雨下。
早有腿腳勤快的年輕人,飛報曹氏的舅舅楊富公。楊富公聞訊趕來,詳細問了曹氏被「捉奸」的經過,當尋找侯寶中和褚氏以及綁來的「奸夫’’侯倉對質時,這三人不知何時早已溜走了。楊富公立刻寫了訴狀,遞呈縣衙,請求伸冤。
侯履中的父親侯桂芳,一向以秀才自居,感到家中出了如此丑事,大發雷霆。聽到楊富公呈訴狀請求平冤的消息后,不愿成為被告,也寫下訴狀,請人送到縣衙,言說奸夫淫,婦被雙雙抓住,侯家將曹氏休回娘家,乃天經地義。
正巧,出任此縣縣令的是清代有名的胡秋潮。他立即傳訊一千人等馬上到衙,升堂審案。當胡知縣問「奸夫」侯倉與曹氏勾搭成奸是否屬實時,這個無賴嬉皮笑臉,毫不在乎,竟說:「假的!面對青天大老爺,小民不講假話。是侯履中的哥哥侯寶中送我二兩紋銀,讓我偷偷鉆進曹氏的炕洞里,承認奸情,做好圈套,以便將曹氏休回娘家。沒想到如此小事竟然告到了縣衙,驚動了您有名的胡知縣,真是罪該萬死!」說罷,把侯寶中送他的二兩紋銀從懷中掏出來,呈了上去。
胡秋潮是個斷案的老手,他冷靜地觀察侯倉。這個鄉間無賴,說他貪圖錢財是可能的;說他企圖行奸童生的妻子,則是誣陷。胡縣令派出衙役捕快,四處查訪,才知侯寶中賄賂侯倉,讓侯倉自認奸情,是確鑿無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