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要比許家安、許家逸更加光彩照人、英俊非常,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張被創作出來的、化好了妝的臉。
這甚至連許家安都瞞過了,只因許家逸很少走出房間,再加上他的飲食起居全都由林楓負責,只要稍加注意,瞞住許家安一個月,并不是很難的事情。
許家逸也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他先是自導自演了那場失竊事件,然后再讓林楓隆重登場,再用一個月時間,讓小區里所有人都知道林楓是一個多麼完美的護工。
再接著,就是他們高中畢業十五周年的同學聚會,也就是他要殺掉夏元松的時刻。
「至于他為什麼要殺掉夏元松……」
「住嘴!」
馬警官正要繼續說,卻被許家逸攔住了。
「人是我殺的……求你別說下去了……」
許家逸雙手捂住頭,深深地蹲了下去,小區回蕩著他痛哭的聲音。
12
關于作案動機,許家逸在后來的自白筆錄中這樣寫道——
我到現在都記得夏元松第一次把我叫到他宿舍的那天。
他說有事情找我商量,讓我晚自習后去宿舍找他。
我是班長,他是班主任,我怎麼可能會對他有任何防備。
他的宿舍是教學樓盡頭的一個十五平米房間,那里原本是儲藏室,但長久無人使用,學校教工宿舍又很緊張,便騰挪出來給他住了,他說他圖個清靜。
每當晚自習結束后,整棟教學樓都空下來時,只有夏元松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
人人都說他是愛崗敬業,殊不知他是趁著夜色,趁著四下無人,在做著罪惡勾當。
我敲門進去時,夏元松正坐著書桌前批試卷,看到我走進來,夏元松轉過身指指自己身邊的單人床示意我坐下。
「家逸啊,最近生活、學習都還好嗎?」他像每一個慈愛師長一樣地問我。
「都好,謝謝夏老師。」那是我第一次到教師宿舍,感覺很是緊張。
「下個月的數學競賽要好好準備,這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夏元松說著說著,就把手放到了我的肩頭。
「我明白,我會努力的。」我沒有多想,只當他是個親切的長輩。
可當夏元松的手慢慢從我的肩頭落下去,落到了我的后背、我的腰際……我才整個人都傻了。
我的頭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定義正在發生的事情,就更不要提求救了。
我像一塊木頭一樣,被死死地釘在這張單人床上。
我聽到他的呼吸聲近在耳邊,他喘著粗氣說:「家逸,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
13
那感覺很奇怪,不全是害怕,更多的其實是惶恐,在那惶恐中我開始懷疑我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后來,當人們面對類似的新聞,責問為什麼受害少年不知反抗時,我都只想跟他們說,你們不懂,你們什麼都不懂。
你面對的施害者是一個你尊敬的老師、你仰望的前輩、你信任的長者,那時候不要說反抗,就連求救都是很難做到的。
因為師長所代表的是一種天然的正確,既然他是正確的,那錯的就只能是我了,不是嗎?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還沒有能力去分辨清楚這世間的每一份對錯,在這個簡單的二元對立里,既然錯的不可能是老師,那錯的就只能是我自己,糟糕的、骯臟的、不堪的就只能是我自己。
可你們這些圍觀的人不懂這個,你們也不想懂這個,你們只會驕傲而鄙夷地說「不敢反抗還不是因為你慫」。
那是我這輩子最煎熬的一段日子,我沒法跟人說,也沒法面對自己,更沒法面對老師。
可夏元松一次又一次的召喚,我又不敢拒絕。
我從小到大都是爸媽口中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可老天知道,所謂聽話、懂事,大概是這世界上最糟糕的品質了,因為那意味著你的孩子在委屈自己,在折辱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從夏元松宿舍里出來的學習委員韋呈,我們倆在昏暗的樓道里面對面站了許久,然后同時給了彼此一個苦笑。
一個班長,一個學習委員,夏老師是真的關愛優秀學生啊,我們倆就這樣站在樓道的陰影里面對著彼此,笑著笑著就掉下了眼淚。
我們并不是沒有試過求救,可沒人相信我們。
對面是一個年年拿優秀教師的名師,而我們兩個勢單力薄的少年罷了。
「我們真的沒辦法了,是嗎?」韋呈問我。
「沒辦法了吧,沒辦法了啊。」我抬頭看向明朗的天,覺得世界從未有過的黑暗。
14
后來那些年,我試過很多方法去拯救自己。
我去談戀愛,去瘋狂地讀書,去沒日沒夜地喝酒,去和不同的人睡覺。
我用了十五年的時間,卻始終沒能找到解脫的方法,甚至抑郁程度還一年比一年更深。
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都沒想過要傷害別人,我所做的也只是自殺,可我沒死成,還摔壞了兩條腿。
是,我的腿是沒有殘廢,只是無法再用大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