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玄學影響,士人們覺得虛無荒誕的生活態度,是一種新的社會風尚,甚至轉化為對感官和肉體的刺激。而竹林七賢則是魏晉玄學的最佳詮釋。
叁、一群可憐的人
嵇康本以為,自己躲在竹林里打鐵,不問世事,就能學莊周夢蝶,安然度過余生。因為嵇康雖然不愿意做官,但在曹魏時代,他好歹是皇親國戚,只要他不謀反,大家都會給他幾分薄面。但是,高平陵之變后,曹魏向司馬氏低頭,天底下已經沒人會給嵇康面子了。這也就有了嵇康接下來的危機。
和嵇康關系較好的山濤,面臨另一種抉擇。
上文說了,山濤的父親和司馬懿的妻子是表兄妹關系,換句話說,司馬懿是山濤的表姑父。司馬懿去世之后,其長子司馬師掌權,司馬師為了籠絡人才,出面邀請山濤入仕。在洛陽,山濤見到了司馬師。《晉書》記載:
(山濤)與宣穆后有中表親,是以見景帝。帝曰:「呂望欲仕邪?」
這里的「景帝」,指的是司馬師,司馬師把自己比作周文王,把山濤比作呂公望(姜子牙),問他是不是想入仕。其實,司馬師的確很狂妄,自古都是周文王親自請姜子牙,哪有周文王質問姜子牙的。如果換做是嵇康,恐怕當場就拂袖而去。
但山濤沒有這樣做,因為在司馬師面前,他沒得選。他答應入仕途。
山濤入仕,意味著竹林七賢已經不是「七賢」了,他成了「背信棄義」之人。其實,山濤也有山濤的無奈。
山濤為司馬師效力后,司馬家族又把目光轉到了嵇康身上,山濤知道,以嵇康執拗的性格,弄不好就要遭殃。于是,他打算以昔日摯友的身份,親自邀請嵇康擔任禮部尚書郎,山濤以為,有了朝廷身份的庇護,嵇康必定不會有事。
不料,山濤怕什麼來什麼,嵇康壓根沒有給山濤面子。更為糟糕的是,很久不寫文章的嵇康,寫了一篇轟動天下的名文——《與山巨源絕交書》。
「巨源」是山濤的字,「山巨源」就是山濤。嵇康要和山濤決絕,而且還發表了「公開信」。
不過,這封絕交書有三點頗為玄妙的地方:
第一,自古以來,稱呼不友好的人,大部分都直呼其名,而嵇康既然要和山濤絕交,卻還稱呼他的字「巨源」,可見,嵇康對山濤,其實沒有敵意。
第二,縱觀這篇「絕交書」,除了開頭第一段說山濤不了解自己、不能做自己的知己外,并沒有再提及山濤。
第三,嵇康把絕大部分篇幅都用在論述成湯、周武王等人得位正不正。要知道,成湯建立商朝、周武王建立周朝,若他們都得位不正,那司馬氏竊取曹氏政權,得位更不正了。
所以說,嵇康名義上是和山濤絕交,其實目的是在諷刺司馬家族。而這一切,正好被懷恨在心的鐘會利用。
后來,鐘會借「呂安呂巽案」強行把嵇康牽連其中,然后向司馬昭進讒言,說嵇康本就諷刺朝廷,此人不可留。于是,司馬昭下令,除掉這個「禍害」。
嵇康行刑那天,3000太學生集體求情,司馬昭看到嵇康影響力這麼大,更加要處死嵇康。嵇康臨行前,在刑場上彈了一曲《廣陵散》,嘆息說:之前不愿將《廣陵散》外傳,現在《廣陵散》要絕了!
嵇康臨終前還給自己的兒子嵇紹留了一封遺書,遺書中說:
「山公尚在,汝不孤矣!」
意思是讓兒子投奔山濤。可見,嵇康到死都認為,山濤是他的好友。他當時所謂的「絕交」,另有深意。山濤也不負好友所托,將嵇紹培養成才。
嵇康去世后,竹林七賢的另一位領袖阮籍非常悲痛,王子安在《滕王閣序》中寫道:「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阮籍常常坐車趕路,沒有目的地,他走到路的盡頭,就大哭一場。在嵇康死后的第二年,阮籍郁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