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夢
我有些不受控制地發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兩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我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警服,想要抹去上面沾染的血跡。但暗紅的血液早已洇了進去,怎麼都抹不掉。
做傷情鑒定的醫生還沒有過來,年輕的女警官坐在床邊,拿著本子記錄我們的對話。張警官靠在門口,滿眼懷疑地打量著我。
「姓名?」
「李夢。」
「年齡?」
「24。」
「住址?」
「盤江小區 19 號樓 3 單元 502。」
「為什麼傷人?」
我張嘴想要回答,但話到嘴邊,立刻咽了下去。
女警官看著我,雖然態度很溫和,但這種審問犯人一樣的流程,還是讓我十分難堪。
我摸了摸臉上的傷,輕輕碰一下就疼得直哆嗦。我咬著嘴唇,紅著眼眶看向女警官。
沒有鏡子,但我能肯定此刻的我一定很難看。
同時我也明白,不管我的臉變成什麼樣子。此刻我在警方眼里,依舊是一個被懷疑對象。
「警官,我受過教育,有法律常識,知道這已經是刑事案件了。所以,我可以申請見律師。」
「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緊緊地抿著嘴唇,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倔強地望著女警官,拒絕回答。
女警官很年輕,看起來像是剛參加工作不久。也許還沒有遇到過像我這樣難纏的人,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求助似的回頭去看張警官。
我的冷靜似乎超出了張警官的預料,他遠遠打量著我,臉色更沉。
「李夢,身為中國公民,你有配合警方辦案的義務。雖然涉嫌故意傷害,但你是報案人,現在配合我們,坦誠交代事件經過,對你只有好處。
你有法律常識,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應該懂吧?」
我憋著眼淚看向張警官,扯開他兩個小時前披在我身上的警服領口。大片的淤青和血肉模糊的傷口露了出來,還帶著不少干涸的血跡。
「警官,你也看到了,我才是受害人!」
兩個小時前,我剛起床。合租的姐姐已經出門上班去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
住在對門的房東公公闖進我的房間,對我施暴。如果不是房東五歲的小女兒也在的話,這會兒我可能已經躺在太平間了。
張警官:「你報警稱被人入室強暴,但我們到現場的時候,為什麼會看到房東的女兒昏迷不醒?」
我再次攏緊身上的衣服,想給自己某些安慰,帶著哭腔重復了一遍:「我說了,我才是受害人,我要申請見律師。」
張警官還想要繼續勸我,但鑒定醫生已經到了。他只好先回避,只留下女警官陪著我。
女警官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小,她帶醫生和護士走進病房。看到我脫掉身上的警服外套,肩背四肢,一身傷痕累累,皺著眉頭,眼睛都瞪直了。
律師到的時候,傷情鑒定差不多也快要結束了。我能聽到門外張警官和律師的交談聲,還有我家人急切的詢問。
其實,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認識什麼律師。只是在意外發生后,我第一時間報了警,叫了救護車,還給家人打了電話。特意交代妹妹李想給我找一位刑事律師。
母親被攔在門外見不到我,跟警官吵了起來。往日聽著刺耳的聲音,這會兒卻帶給了我一絲安心。
父親和妹妹倒是還冷靜,不停地詢問張警官到底發生了什麼。尤其是妹妹,十分客氣地懇請張警官盡快調查清楚真相。
簡單的外科檢查結束后,醫生帶著深深的同情看了我一眼,對女警官說:「待會還要做幾個 CT 檢查,我先去準備,讓傷者換了衣服稍微等一下。」
女警官翻看著護士記錄下來的傷情鑒定冊,越看眉頭越緊,最后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這老畜生!」
病房里,就只剩下兩個年輕的小姑娘陪著我。護士很溫柔地幫我擦拭、上藥,換上干凈的病號服,小心翼翼地避開我身上的傷口。
我把沾了血的警服交給女警官:「麻煩您,也幫我謝謝張警官,不好意思弄臟了他的衣服。」
女警官眼圈有點紅,看著我,點頭道:「你放心,法律不會包庇壞人,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律師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我們的對話。他沒有說什麼,只禮貌地請女警官和護士回避:「兩位,我需要和我的當事人單獨談一下,具體的手續文件已經和張警官交接過了。」
「你一直都對人這麼有禮貌嗎?」律師在我旁邊坐下,聽到關門聲后,直截了當地問我。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點點頭。看著他,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見律師是我的要求,但我此前從未有過和律師交談的經歷。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和不安,主動對我伸出手。
「你好,我姓高,高川,處理刑事案件已經十二年。這是我的證件,你妹妹李想聘請我做你的代理律師。」
他將自己的律師資格證放到我面前,我的手開始發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捏著那本薄薄的證件。
他無視我的顫抖和滿身傷痕,緊緊盯著我的眼睛,突然十分玩味地問:「你是想弄死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