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優秀的表象都是為了掩蓋皮囊之下的瘋狂。但她最終沒有長成一個惡魔,反而在與自我的搏斗中,學會了克制和保護。
現在她面對來自外界的惡意,只是提起斧頭保護自己,這就是她的生存法則。所以她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李想看著我手機拍下的那些畫,慢慢冷靜下來,終于撿回了作為記者的職業素養:「這種情況,對我姐姐有利還是不利?」
這還真不好說,繪畫心理學分析,有很多種解讀。萬一有人認為,這種陰暗的畫風,是來自于一個反社會人格障礙者的心理自畫像呢。
李想的視線還是沒有離開那些畫面,我也還在等著她的看法。作為和李夢關系最親近的人,她對這些畫的判斷才是最接近正確答案的。
只是李想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看著我:「高律師,我相信您的專業能力,我們也都不喜歡浪費時間。我的訴求有兩個,第一讓我姐姐無罪釋放,第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患病的事情。費用我會加倍,麻煩您多費心。」
我:「那你覺得李夢是無辜的嗎?」
李想猶豫了一下:「我只知道,不管是不是無辜,這件事情里,她都是無罪的。」
我:「既然相信她無罪,那為什麼著急曝光那一家人?你是媒體從業者,要通過輿論抹黑什麼人,太容易了。」
李想:「我并沒有抹黑任何人,只是說出了一些事實。」
我:「不完整的事實會給人巨大的遐想空間,更何況輿論風向一邊倒,很難讓人相信背后沒有推手。李大記者,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讓你摒棄了職業原則?」
在李想決定曝光案件之前,與我討論過,我不支持她的想法。因為案件涉及一個重傷昏迷的孩子,這個社會對傷害孩子的行為幾乎是零容忍。
但不知出于什麼理由,李想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決定。
出現這樣的分歧是我始料未及的。并且我認為,李想和李夢一樣,也在對我隱瞞一些事情。很大概率上,她們隱瞞的是同一件事,而這件事情必然是對李夢十分不利的。
回想警方的調查取證結果,已經完全可以佐證李夢那個荒唐的謊言了。她們姐妹兩個,雖然事發之后只通過一次電話,但卻十分默契地向我隱瞞了某些事實。
這難道就是雙胞胎之間特有的心靈感應?
被蒙在鼓里的感覺十分不好。可看李想的態度,要想從她這里得到答案,也變得希望渺茫。
在李想離開之后,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患上某種疾病,是由基因決定的,那麼基因幾乎相同的兩個人,是不是有同樣的患病概率?尤其是和遺傳有密切關系的精神類疾病。
當然,這種猜測并不能對案件結果產生什麼影響。案件講究證據,甚至,如果李夢真的患有更嚴重的精神類疾病,就算她的謊言被戳破,也能憑借一紙診斷證明逃過某些制裁。
三、李想
那年冬天,堂哥養的貓終于死了。是被人綁著脖子吊在樹上,身上墜著磚塊,活活勒死的。
我知道是誰干的,我曾見過姐姐一遍一遍地嘗試殺死那只貓。
從那年的夏天開始,她用了各種方法。
從樓上丟下來、按進水缸里、往貓食里放藥……但那只貓生命力太過頑強,折騰了半年才死。
我都忍不住想,要是它肯早點死,也就不用受這麼多罪了。
那只貓從小被堂哥養大,同吃同睡。堂哥哭了好幾天,最后還是得抹干凈眼淚,把貓的尸體埋了。
后來姐姐告訴我,那天,是她幫堂哥一起埋了貓尸。堂哥很感謝她,并將奶奶偷偷塞給他的零食,分享給了姐姐。
我不懂姐姐為什麼要殺死那只貓,明明一直欺負她的人是堂哥才對。
我們那時候都很小,但姐姐已經可以用語言明確自己的想法了——
「沒有付出過代價的道歉,毫無意義。他把我按進水里,然后跟我說對不起,大人覺得那只是小孩子們鬧著玩,不用太當真。但我被按在水里不能呼吸的時候,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他道過歉,很快,他就會忘記這件事,這不公平。但如果他最喜歡的貓死了,他會自責難過很久,我希望他能難過一輩子才好。」
很意外,那時候還不認識幾個字的我,立刻就理解了姐姐的做法。我們似乎天生就能統一某些認知,不需要經過任何思考。
所以她在出事之后,第一個電話打給了我。因為她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我和她擁有幾乎完全相同的基因。我知道她的一切陰暗過往,我是唯一能夠理解她的人。
通話的時候,她除了有點虛弱之外,一直都很冷靜。她經歷過很多傷害,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法則來應對。
我的姐姐是個十分優秀的女孩,就算在我見過她最兇狠的一面后,我也堅定不移地這樣認為。
我們都覺得,感同身受四個字,若沒有經歷過一模一樣的疼痛,說出來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