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不自覺的停留,似乎連眼神的主人本人都沒有察覺,只有被觀察的卓瑪感受到了。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他們日漸熟悉,卓瑪感到對方目光投駐的的頻率也在增加。其中含著欣賞和一點別的什麼,雖然隱晦,但確實存在。
剛剛結束一場漫長單戀的卓瑪,微微空洞的心臟被充實的工作任務和經理的眼神填滿,那種喜歡某個人的心情再度降臨在他身上。
因為過去的經歷,他很謹慎,就只是在實習期結束那天,對方把一份文件遞過來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
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大面積的玻璃窗是單向玻璃,外面的同事埋首在屏幕前,敲打鍵盤的聲音噼里啪啦,像在室內下著大雨。
可里面卻異常安靜。
當經理發現自己的手被握住,而卓瑪又不像是握錯了,在這種肌膚接觸的含義變得顯而易見的那刻,經理渾身一顫。
他眼神中有不可置信和驚恐,在深處搖晃,卻莫名沒有揮開對方,沒有厲聲呵斥。仿佛內心深處又有欲望蠢蠢欲動,讓他保持被男人握住手掌的姿勢。
卓瑪感受到了他的僵硬,慢慢收回手,接過了文件。奇異的氛圍被打破,兩個人如常交談,卓瑪離開了辦公室。
他有一些細微的難過,以為一切只是自己的誤解。但在這天之后,不用再帶他的經理莫名常常出現在他面前。他們總是在對視,經常性的擦肩,碰觸到胳膊肘。西裝相互摩擦出柔軟的窸窣聲,卓瑪開始聞到經理身上古龍水的氣味,于是他也開始用香水。
默不作聲的曖昧,隱藏在日常交流里的喜歡。
有一天他們下班去吃日式料理,一瓶清酒喝完,兩人的距離靠近了。經理似乎不勝酒力,手掌搭在了他的腰上,卓瑪感覺到那只手在上下摩挲,他沒有拒絕。
但經理也并沒有更進一步,只是半抱著他。
“如果他不好意思的話,我來也可以。”卓瑪干勁滿滿地說:“告白嘛,這事我有經驗!”
肖程不認:“你可沒有和我告白過啊,那是我自己挑明的。”
卓瑪拍拍他:“不要酸,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這天卓瑪腳步歡快地離開了,一天下來不停在被調侃的肖程心情也很好,他好像看見總是跟在自己身后那個不成熟的小男孩長大了。撐得起西裝,有一對精神飽滿的翅膀,奮力飛向光明燦爛的美好未來。
然而。
–我好像天生不配被愛。
這是肖程時隔半個月,在一個夜晚忽然收到的來自卓瑪的消息。
他看完一怔,沒多想打去電話,對方沒接。
他掛斷通話,回復微信,對方始終沒回。
不安感在心底升起,留下來鎖門的聶凱看他一眼,問:“還不走?”
肖程連續打去三個電話,都沒通后,他抓起外套,對聶凱說:“跟我去個地方。”
卓瑪不跟父母住,工作后自己租了個地方,肖程知道地址。當他們緊急找到房東用鑰匙開門,見到的是臥室床上雙眼緊閉的卓瑪,他沒蓋被子,一條小腿垂在床側,地面是兩個翻倒的空安眠藥瓶。
送醫,洗胃,搶救。
聶凱去繳費,肖程靠在急救室門口,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卓瑪最后還是脫離了生命危險,他面色蒼白,見到趕來的父母愧疚流淚,卻始終啞了般沉默。
直到肖程單獨進了病房,很久之后,里面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卓瑪以為和經理的狀態是正式確定關系前的曖昧期,他們會成為準男友。
事實上這段曖昧期在不斷延長,卓瑪心跳加速的同時忍不住想要更近一步,于是他在加班后無人的公司主動抱住了對方。
經理動作一頓,沒有抗拒。
工位都是空的,頭頂上的燈光在夜里顯得慘白,氣氛是危險的靜默,卓瑪鼓起勇氣仰頭碰上了他的嘴唇。
“滴——”
玻璃門朝兩邊滑開,落下東西的同事腳步懸停,臉上的不耐和疲倦被震驚沖散,微微張開了嘴。
卓瑪背對著門,只能聽到滑門開啟時細微的動靜,但他看清了經理臉上劇烈涌動的恐懼,下意識的逃避,和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狠厲。
他被對方重重推開。
“我已經說過,不要再做這種事了。”經理的臉在燈光下籠罩了一層墻皮似的假面,生硬而冰冷:“我不喜歡男人,更尊重規則。你實習期能留下來是靠自己的實力,我只是普通地教了你一點東西,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討好我。”
同事震驚的表情漸漸轉變成了然,目光落在卓瑪身上,半遮半掩的鄙夷。
被推開的卓瑪后腰撞上桌角,洶涌的酸痛感蔓延全部神經,他對著以為兩情相悅的人,問。
“我是在討好你嗎?”
經理沒有回答,拿著包頭也不回地走了,腳步生風,像被冒犯后的憤怒,也像在逃。
很短的時間里,剛轉正的實習生和經理的八卦成為部門眾人心照不宣的談資,議論重點當然在不知廉恥的實習生身上,一周之內卓瑪主動遞交了辭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