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小城市,不喜歡「異類」。
在重重重壓與失望之中,我意識到,只有離開這里我的抑郁才可能得以康復,也只有離開這里我才可能不再是異類。
于是在我有了一定積蓄之后,我終于下定決心離開這個家,去一個喜歡的地方為自己而活。
多虧我之前的努力,因為學歷的加分,很快我在上海便尋到一份滿意的工作。選擇上海除了工作機會多的原因,還有就是我可以在這里找到更專業的心理醫生來幫助我走出抑郁。這座城市所具有的包容性,使我不必擔心被人當成不認真生活的異類。
可上海雖是一個歡迎人才的地方,卻也是一個人才濟濟的地方,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沒多久,我的工作便到了瓶頸,人際關系也搞得一塌糊涂,生活一度跌向了谷底,抑郁又一次席卷了我的心頭。在元旦那天,我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子里,透過窗戶呆滯地看著二十樓下的景象,難過又絕望。
元旦那天大家似乎都很開心,小雨要去跟班上的同學們聚會,杜楊興致大發地要出去逛超市,留我一個人呆在屋子里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開心的樣子讓我羨慕又嫉妒。此刻我的腦袋里滿是亂麻:我在想我的父母這麼久聯系不到我,他們會不會擔心呢?他們現在有沒有嘗試著多了解一些抑郁癥呢?他們再見到我會不會再逼我結婚呢……
我胡思亂想著,無力感逐漸侵襲我的全身,在我瀕臨絕望,甚至產生輕生想法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
杜楊?
我驚訝地看著房門外的人,舌頭突然有些打結:「你,干嘛?」
「送你的。」杜楊把手中的檸檬茶遞給我,他那張萬年冰塊臉使勁擠出了一抹微笑,他說:「新年快樂。」
我呆愣著接過他手里的檸檬茶,只覺得心口變得無比柔軟,眼眶里開始慢慢充盈著淚水。我掩蓋著自己的表情,學著杜楊笑著說:「謝謝,你也是。」然后猛地關上房門,而后眼淚噴涌而出。
就這麼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突然「想開了」。
這世上不被父母理解的孩子太多太多,背井離鄉的人也太多太多,這麼多人都沒有放棄熱愛生活,我怎麼能夠輕易放棄?況且,我看著手中的檸檬茶—現在的我正被人溫柔對待著。
后來,在藥物治療和心理疏導下,我從抑郁之中慢慢走了出來,絕望無力,甚至崩潰的狀態很少會有了,屋子里那瓶早已過期的檸檬茶時刻鼓勵著我:愛自己。
因為那瓶檸檬茶,我跟杜楊開始變得親近起來,在我又一次有意無意提起元旦那天的事情時,杜楊終于跟我說了實話。
他說:「那天,你狀態很不對,你之前關心的綜藝在那天更新,小雨在出門前想跟你一起看,你卻說自己沒什麼興致不想看,不僅如此,你還把自己最喜歡的香水送給小雨,讓她好好享受元旦那天的聚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對那瓶香水極其珍視,平日里小雨要求噴一點點,你都不同意,可那天你卻直接送給了她。不過這些也不算什麼證據吧,只是很多細節堆砌起來總會讓人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于是我買了盒檸檬茶就回去了。
」
杜楊說的很輕描淡寫,但我知道他有在小心地避開那些我可能不喜的敏感詞匯,保護著我那比常人還要脆弱幾分的心靈。
「杜楊,你說,活著的意義是什麼?」我打斷他的話,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像我這種既不會改變世界,又無法創造更大社會價值的普通人,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呢?是為了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還是為了結婚生子與安穩的工作?」
杜楊沉默了幾分鐘,空氣中一片死寂,終于他說了話:「是為了遇見更好的事情吧,比如,如果我死了,就沒辦法遇到你和小雨了,也沒辦法送你檸檬茶喝了。至于你說的這兩個,我覺得都是活著的意義,只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罷了。」
杜楊說的輕松,但我知道這是他少有的感性的一面,畢竟平日里他一定是不屑的說著:「人和其他動物一樣,活著的意義就是繁衍后代。」諸如此類的話。也是這一刻,我對這個謎一般的室友,有了更為全面的認識。
他對我來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極其聰明的人,那一刻,他從神變為了人。
「雖然信息并不多,但我能肯定的是,他被家暴了。」杜楊皺著眉頭,面色凝重地開口。
「家暴?男的被家暴?」我有些驚訝地張大了嘴,「對方該是個大力士女吧?」
「不,家暴的行為與性別無關,與兩個人的性格以及相處模式有關。比如我和你有了意見分歧,我們習慣的解決方法是坐下來聊聊,但有的人不是,有的人希望自己有絕對的話語權,為了保證自己的話語權,這個時候他就會采用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