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為此給縣里的圖書館打電話。對方有個老同志，曾經也是天南海北地跑過，做過拍攝。

他認出來了，也告訴我師父，兇手其實有名字，叫山魈。

這位老同志隨后也多解釋幾句，其實山魈在國外，尤其非洲很常見。而在國內呢，很少見，不過在古代也確實有關于它們的記載，比如《山海經》中的《北山經》，就有它的記錄。另外聊齋中對餓鬼的描述，也很像是山魈的原型。包括鄂西北地區，有些地方的年獸形象，也形似山魈。

我師父是警察，又不是動物學家，所以在這上面，只了解了一下，沒太較真，不然真有可能跟這老同志去秉燭夜談了，一起討論山魈的起源啥的。

但這麼一來，案子雖然破了，擺在我師父面前的，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團。

山魈為什麼跑到野子村殺人，而且為什麼這麼巧，只把犟驢子和郭衛國殺了。那一晚，它遇到了李瘸子，像李瘸子這種人，殺起來不更輕松嗎？

我師父沒少去走訪和調查，但犟驢子和郭衛國都死了，沒人能撬開他們的嘴巴了。

也有同事勸我師父，放棄吧，這案子這麼結了也行，總比弄成懸案要強吧？

那是足足一年有余，我師父問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線索，但逐一整理后，他做出了一個很大膽的猜測。

首先，那還是小娘丈夫活著的時候，之前也提到過，此人是野子村的金牌獵戶，估計是藝高人膽大吧，偶爾之余，他還獨自去山里狩獵。

聽幾個村里老人提過，有一天晚上，這獵手扛了個麻袋回來。

麻袋鼓鼓囊囊著，被村民撞見后，有人問他：「老胡，你今兒又打來啥咧？」

獵手只是笑笑，并未說話。

而在那天夜里，也有人聽到，小娘家的院中出現過鬼哭聲。當時還因此有謠言，說她家鬧鬼了。

但我師父是這麼推測的。那麻袋里裝的，應該是山魈。獵手本想把它拿回家殺了吃肉，但小娘一定是惻隱之心上來了，把這山魈給放走了。

這也有依據，因為只有人在夜里聽到小娘家院里有鬼哭，也就是山魈的叫聲，但并未見過小娘把吃剩下的骨頭或皮肉之類的丟出去。

其次，那獵手是被野豬殺死的。我師父又去重點核實了一下。很奇怪，獵手死前開過兩槍，但一槍打在了樹上，一槍打在灌木叢中。

樹上這一槍，一度很讓人不解。

難道野豬爬樹了？還是說，這獵手臨時失誤了？但貌似都說不通，這可是一個經驗十足的人。

而我師父想的是，那一天，獵手很可能中了圈套。山魈這種很聰明的動物，把他引導了野豬的地盤，然后跟野豬合力，把獵手殺死了。

最后，我師父又去了尸窯一趟。

他觀察著這里面的死人。有一小部分尸體都有被啃食過的跡象。十有八九，是那山魈做的。

山魈是雜食性動物，按書上記載，它也吃老鼠、青蛙，甚至是別的動物的幼崽。所以在食物匱乏下，它跑到尸窯里啃死人，這也合理。

另外追溯起來，會不會說，這羽鬼的原型，也是野子村的先民們看到山魈后，瞎聯想出來的呢？

我師父在此基礎上，繼續往深了分析。

小娘被那幾個村民送到了尸窯，也被躲在這里的山魈看得清清楚楚，它還立刻把小娘認了出來，畢竟這算是它的救命恩人了。

這期間，也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犟驢子和郭衛國一定做過些什麼。

為此，我師父跟其他幸存的那幾個送小娘的人問過話。

但這幾人說，他們當時到了山腳下以后，就被帶頭的郭衛國喝止住了。最后只有郭衛國和犟驢子，兩人壞笑的，帶著小娘去尸窯了……

或許吧，這里面也涉及了犯罪，又或者是犯罪未遂吧。

而接下來呢，山魈出手了。

一來，它用它的方式，照顧了小娘幾天，比如喂小娘吃肉，但小娘心態崩了，被嚇死了，只是死之前，山魈又做了什麼感動的事，讓小娘笑了。

二來，山魈跑出去，把犟驢子和郭衛國殺掉了。

犟驢子先是被淹死，然后被山魈拽到了樹上。畢竟它的臂力，比人類要大數倍，拽一個死人，怎麼會太費勁呢？

至于郭衛國，他胃里的尸塊，我師父猜測，十有八九不是他的。很可能是別的尸體的。

我師父問過圖書館那位老同志，他說了一個動物世界中很野蠻的現象。獵食者抓住獵物后，偶爾之余，會逼迫獵物先吃東西，然后再把獵物吃掉。

之所以這樣，科學家認為，是因為獵食者覺得，讓獵物吃完東西后，獵物的肉會更新鮮，里面的血味會更足。

我師父記憶猶新，那老同志講完這個后，還興致勃勃問我師父：「要不要再跟你說一件事，你知道為啥動物捉到活的獵物后，會把獵物丟到水里，反復地洗啊洗的嗎？」

我師父呵呵一聲，匆匆掛了電話……

后記：

九十年代中期，我師父調到了市里。

野子村也被扶貧了，當然了，那些老令都被陸續廢除了，包括那個尸窯。

據說兩輛挖掘機開了上去，把這些先民們的遺骨全都火葬了。

說一句話題外話，有人會不會問，為什麼野子村對女人那麼殘忍？死了丈夫就被視為不吉利？至于嗎？

我說一個冷知識吧。

在古籍中記載，古青羌之地，其土地剛鹵，不宜五谷。

那確實是很惡劣的地方。

包括我師父都承認，在野子村，連吃幾頓飽飯，簡直是一種奢求。

而在這種環境下，這里的人為了保證能繁衍下去，不被滅族。在不得已下，他們得放棄了一批人。

首先是新生兒。在野子村更早的時期，但凡誰家添丁進口時，都要把新生兒拿出去風吹雨淋半天，能挺過去的，就養育，否則，就拋尸荒野。

因為身體差的，早晚也活不下去。

其次超過六十歲的老人，都要被變相地殺死。這一塊，在封建時期的鄂西北，更有個美名，叫寄老。就是把老人送到山洞里，自生自滅。

原因也很簡單，實在沒有多余的糧食了。

如此一看，小娘的事，也就明白了。

說白了，還是各方面的思想在作祟，不吉利的女人，把自己的丈夫克死了，村子里少了一個壯勞力，村里日后的生活，就會越發貧困和吃緊……

好了，這個故事就寫到這了。

一個八十年代末，關于我師父在鄉村派出所當警察的故事。

一個早期的詭案，一段不能多想的關于小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