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的,”我說,“尸表檢驗的時候就發現死者應該是上半身俯臥著地,所以肋骨骨折也很正常,胸部皮膚也是有擦傷的嘛。”
“聽你的意思,還是傾向于交通事故損傷?”大寶說。
我點點頭:“肝脾的破裂都位于韌帶附近,是典型的震蕩傷,這種損傷,人為形成不了。”解剖現場沉默了一會兒。
我接著說:“不過,如果撞人的車輛是大隊書記的,那就又是一種可能了。”
“怎麼確定撞人的車是他的呢?”洪師姐問,“剛才偵查員說,大隊書記的車,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越野車。”
我沒回答,用卷尺在尸體的幾個地方量了量,說:“你們看,尸體處于俯臥位的時候,離地面最高的部位是肩胛部,約二十二厘米。”
“嗯……所以呢?那能說明什麼?”大寶一臉納悶地問。
“不要忘了,尸體背后有個被刮開的口子,方向明顯,刮傷的力道很大。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車子從她身上開了過去,只是輪子沒有壓到她而已。”
我比畫著,“一般轎車坐上去一個人,底盤最低點離地面的距離在十五厘米左右,如果是轎車開過去,那車底最低點的金屬得把她背后挖去一塊肉。”
“明白了,”大寶恍然大悟地說,“貧困縣的車輛本來就少,家里有車的,一般都是貨車,拉貨用的。貨車的底盤顯然遠遠超過二十二厘米,不可能在唐玉背上形成一個輕微的擦傷。”
我點頭笑著說:“沒錯!背部之所以形成一個輕微的擦傷,說明這輛車的底盤最低點恰好就在二十二厘米左右,所以既不會形成特別嚴重的損傷,也不會一點兒傷都沒有。
”
“底盤最低點在二十二厘米左右,這個高度一般都是越野車了。”黃支隊點著頭說,“這附近開越野車的只有大隊書記一家,我們這就去檢查他的越野車。”
“咦?”大寶突然叫了一聲。
我們轉頭望去,他已經將小女孩的子宮切了下來。大寶的聲音有些異樣:“這子宮內壁,怎麼和正常的不太一樣啊……”
4
我走到大寶的身邊,他的手里還顫巍巍地捧著那個血肉模糊的子宮。子宮上黏附著大量的黏液和猩紅色的腐敗液體,我拿起紗布擦了擦,頓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子宮里竟然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胚胎。
“她懷孕了!”看大寶的表情,他應該和我一樣驚訝。
“不是壞事,”黃支隊倒是很淡定,“所有對大隊書記和唐玉有性行為的調查,都只限于口供。口供是可以翻供的,那時候我們就沒有任何可以定這個大隊書記罪的證據了。”
我點了點頭:“嗯,如果對這個胚胎的DNA檢驗可以確證這是大隊書記的孩子,他的強xx罪名想賴都賴不掉了。”
“那我們就不多說了,”黃支隊說,“我先差人把檢材送去市局DNA實驗室,另一方面得趕緊把大隊書記的車扣了,看看能不能通過痕跡檢驗查出一些痕跡物證,林濤也在往這邊趕。”
我點頭:“好的,我們這邊還要看看背部的損傷情況,結束后,我們派出所見。”
切開唐玉的后背皮膚,我們又有了新的發現,她的腰部有五根腰椎的棘突和橫突同時骨折了,附近的肌肉有大片的出血。
“怎麼這里也摔著了?腰椎的位置不容易摔成這樣啊。
”大寶提出了疑問。
我也沒想明白,就沒有回答,說:“先縫合吧,去看看黃支隊那邊的情況。”
抵達派出所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我發現黃支隊真是個性急的人,大隊書記已經被他抓到審訊室里了。
“有證據嗎?就抓人。”我在審訊室門口悄悄問黃支隊。
黃支隊說:“有,經過一下午的檢驗,唐玉的指甲里檢出了他的DNA。”
“好!”我贊嘆了一聲,和黃支隊一起上樓走進監控室。
監控室的電腦屏幕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坐在審訊室里,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但是聽不真切他和偵查員說些什麼。
“你先去休息吧,”黃支隊說,“讓他們審著,林濤今晚還要把大隊書記的車子吊起來檢驗呢。”
我點點頭,一天的解剖工作之后,全身都散發著一種酸疼的感覺。我伸展了下身體,轉頭看向黃支隊,問道:“對了,師兄,‘云泰案’后來不是說要排查結扎了的男性嗎,你們有目標了嗎?”
一提到“云泰案”,黃支隊就一臉苦相:“別提了,我們反復排查了很多人,也有幾個嫌疑人,但是實在是沒有甄別的手段。”
“外圍調查也查不出什麼結果?”
“是啊,現在基本都排除了。”黃支隊一臉沮喪。
我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說:“走,睡覺。”
躺在賓館的床上,直覺告訴我,唐玉的案子勝券在握了。有了指甲里的DNA,有了子宮里的小胚胎,如果再在車輛上提取到一些痕跡,基本就可以肯定是大隊書記撞死了唐玉。
可是,即便能肯定這一點,又怎麼去分辨他是不是主觀故意呢?僅憑沒有剎車痕跡這一點來推斷大隊書記故意撞死了唐玉,可行嗎?
我翻來覆去地回想著唐玉身上的每一處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