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的他卻很反常,像是為了多看這樣的我兩眼,而不得不忍耐我這一身的臟亂。
真是個怪人。
他這樣寒意森森地看了我許久,久到小白盤里的牛肉干都盡數吃完,開始舔舐他垂下的手指,他才堪堪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低頭伸手呼嚕了幾下小白的腦袋,長而密的睫毛煽動幾下,眸色緩和,淡聲問它道道,“吃完了?”
“汪汪!”小白剛給出肯定的答復,就被謝言一只手抱了起來,他摸了摸小白圓滾滾的肚子,唇角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消食去。”
一人一狗就這樣從我眼前離開,往府內花園的方向走去,謝言依舊是一身縞素,白袍獵獵,我冷冷一笑,成天穿成這般,也不知是在為何人奔喪。
而小白則乖順地跟在他身側,撒歡似地跑,跑完了見謝言閑庭信步并未跟上,又立馬折返回來蹭蹭謝言的褲腿,如此這般,不斷往復。
秋風漸起,卷起一地落葉,奔跑的小白像一只毛發濃密的松獅,在風中毛發松散得像一顆巨型的刺猬頭,它很快褪去了剛才的沮喪與低落,又頻頻朝著謝言搖尾巴。
小白被謝言照顧得很好,謝言是出于什麼心態照顧小白的呢?是為了贖罪,還是為了惺惺作態?我不得而知,只是帶著惡意去猜想,興許謝言是將他當年對冷宮的那條小狗的缺憾彌補到了小白身上。
果然是如我之前想的那般,我在謝言心里竟連一條狗都不如,當初他與我說起冷宮里的狗,我問他,會不會也犧牲我呢?
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如今我卻自己找到了答案,呵呵,謝言他犧牲了一條冷宮的狗都產生了愧疚之心,但利用我卻沒有絲毫悔意,只說,“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
真真是好一個狗屁的“我與他之間的事情。”
等我日后抱了大仇,定然是要將小白帶走的,它幾乎可以說是我與前世唯一的牽絆了。
謝言與小白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兀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聲聲的“太子哥哥”傳入我耳中,我才如夢初醒一般,看見一個錦袍玉面的少年從我身側跑過,步履匆忙間形成一陣風。
那人著急忙慌地朝著謝言跑去,嘴里脆生生地喊著“太子哥哥”,直到他站定了,我才看清了他的長相,皮膚白中透著粉,狐貍眼透著狡黠與伶俐,笑起來時,臉上還有兩道淺淺的梨渦。
他比起三年前,要更高挑修長一些,但站在謝言身側,還是矮了一大截,但比我還是高出許多。
他玫瑰色的嘴唇一張一合,漂亮的臉蛋因為奔跑而染上淡淡緋色,神情討好地跟謝言說著話,而謝言只是淡淡點頭,我并不能聽見他們之間的言語,卻無法控制我唇角揚起的弧度。
都說皇族為了爭奪皇位,可以兄弟相殘,古來便有曹植七步成詩,而我依稀記得,夏日宴之時,最后可還是謝行抓住了吊睛大蟲惹得皇上龍顏大悅。
只要是人,便有源源不斷的貪念。我忽然很想知道,謝行可會心甘情愿向謝言俯首稱臣,奉他為王。
著實有趣,我興奮地周身的血液都滾燙了起來,就連指尖都禁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就在此時,謝行似乎察覺到我灼灼的眼神,不解地回頭來看,他的眼神觸到我這張臉時,極快地閃過一絲詫異,隨后又被別有用心的甜笑代替。他沖著我笑得甜膩,像一朵隨風招搖的罌粟花,馥郁芬芳又沁著劇毒。
三日之后,有一只鋒利的不明箭矢忽然飛入我房中,將懷信嚇得臉色發青,那箭矢并未傷人之意,反而藏著一封書信,懷信不解地將書信交于我。
我展信一看,只見信上寫著:
明日丑時聽雨樓一敘。
信上為了避嫌,并未落款,我的直覺卻告訴我,來信之人便是謝行。
謝行果然手腳夠快,也足夠積極敏銳,是個不錯的選擇,我之前在京城時,對幾個皇子也算有個粗淺的認識,這幾日從各方面篩選下來,竟發現皇上的兒子里,只有謝言和謝行能當大任。
謝言自不用說,鋒芒畢露,舉國敬仰,而謝行不過晚出生幾年,便一直被淹沒在謝言的光芒之下,我在想,他真的沒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嗎?
今日的書信給了我答案。
到了次日夜里,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懷信怕我凍著,將壓箱底的雪白狐裘給我環上了,為避人耳目,我們并未乘轎,懷信給我仔細地打著傘,我輕輕地踩著地上的雨水,拐過好幾個街角,終于到了聽雨樓。
此處是個僻靜的位處,坐落在靜謐的城郊,四面都被蒼勁的青竹環繞,若是不仔細找,怕是隨時會在竹林中走丟。
懷信到了門前輕輕地拍門,便有童子警惕地探出頭來,他見了我才松了一口氣,畢恭畢敬道,“公子請往里邊請,主子已經等候多時。
”
我一進門,懷信便伺候我換上了童子呈上來的衣物和鞋履,童子聲音脆嫩地解釋道,“今夜風雨來得急又冷,我家主子擔心公子會著涼感冒,便讓我們備了這些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