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開得隱蔽,從小飯館后門進去,上二樓,推開玻璃門就是。
許盛是那家網吧的常客。
張峰不住校,他收拾好書包帶著幾個兄弟奔過來的時候,許盛已經占了最角落的那臺機子。這位大爺也不打游戲,戴著耳機一條腿曲起踩在椅子邊緣,縮在那兒看電影。
“這什麼,怎麼沒劇情啊,”張峰交了錢,把書包往地上隨便一甩,等開機的過程中湊過去看許盛的電腦屏幕,半天發現自己看不懂,只好轉而看標題,“……BBC之藝術的力量,我操,記錄片?”
許盛單手握著鼠標拖進度條。
張峰發出靈魂質問:“你就在網吧看這個?你怎麼不干脆看新聞聯播?”
許盛看也不像是看紀錄片看得很認真的樣子,抬手把耳機往后挪了點,方便聽張峰說話:“新聞聯播七點,還沒開始。”
張峰:“……”
許盛把紀錄片關了:“我開玩笑的,上游戲。”
許盛跟他們打了幾局游戲,期間張峰接了通電話,他媽在電話那頭罵了一陣“你要死啊你這都幾點了還不回家”,張峰睜眼說瞎話:“我有幾道題弄不明白,留下來請教同學……”
張峰他媽根本不信自家孩子的鬼話:“你放屁!你同學在你邊上嗎?我怎麼沒聽見有人講題?”
張峰走投無路,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許盛。
許盛邊敲鍵盤邊跟他打配合,有模有樣地說:“這題其實挺簡單的。”
張峰眼神示意他‘會扯你就多扯點’。
許盛:“我說你寫。”
許盛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尾音拖長半拍:“‘解’,冒號。”
張峰:“……”
“然后呢?”張峰等半天遲遲等不到下文,“……你多說點。
”
許盛:“然后可以看下一題了。”
“…………”
所幸張峰他媽隔著電話也聽不清許盛具體都說了些什麼:“那你跟同學講完題目早點回來,媽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
張峰被催得不能再拖,背上書包下機前,在內心狂吼:他找誰求助不行,高中知識點怕是連黑網吧網管學得都比他邊上這位透徹!
張峰掛了電話:“老大,您講題,真是一點就通。”
許盛清理完兵線,說:“不客氣。”
“那我先回去了啊,”張峰走之前說,“你也別太晚,這才剛開學,被抓到不好。”
許盛擰開邊上的礦泉水瓶,應了一聲,應得極其敷衍。
“你回吧,”許盛說,“他們抓不到我。”
許盛在網吧里泡到天黑,BBC紀錄片看到尾聲,看得有些乏了,往后仰仰頭,摘下耳機打算去前臺買點吃的。
前臺除了泡面就是一些鴨腿雞爪之類的東西,許盛掃了一眼,實在沒什麼胃口,最后只從邊上拿了條薄荷糖。
買完拆了一顆出來咬嘴里,推開門去樓梯間透會兒氣。
沒走兩步,樓梯間堆雜物的地方傳來“砰”地一聲。
“就這麼點錢?”
“明天的早飯錢也在這了,真的沒有了……”是個男孩子,聲音唯唯諾諾。
砰——!
又是踢翻東西的聲音。
“跟你說了這次湊不夠兩百就別怪我們不客氣,”踹東西的人聲音粗啞,“你是不是找揍?”
這種黑網吧本來就是高危地帶。
魚龍混雜,發生這種事并不稀奇。
許盛嘴里那顆糖格外涼,他靠著墻聽了一會兒,把糖咬碎了,然后才漫不經心往雜貨堆那兒走。
雜貨圍起來的那圈地方站著四個人,染著祖傳似的社會黃毛,沒穿校服,應該不是六中的學生,被圍的那個身上那件灰藍色校服倒是很顯眼。
“對不起,放過我吧,明天、明天一定給你們……”
那四個黃毛點完手里的一百多塊錢,相互對視后笑起來:“明天?明天可就不是這個數了。”
他們沒能笑多久,因為話音剛落,拿著錢的那個人就被人從背后拍了拍肩膀。
“——誰啊?!”
“我是誰不重要,”許盛走上前,手干脆順勢搭在那人的肩上,跟哥倆好似的,嘴里說出來的話又截然不同,“你們太吵了。”
拿著錢的不良少年側過頭,看到許盛之后愣住。
平心而論,雖然許盛惡名遠揚,但憑借這張臉還是能在學校里拉到不少回頭率。
黑T恤,深藍色牛仔褲,耳釘。
除了這套一看就不像什麼正經學生的打扮以外,許盛眉眼生得精致凌厲,眼尾微微上挑,看著心不在焉,但眼底仍舊帶著幾分藏不住的野,任誰看了都覺得這長相一看就是經常被貼處分通知的壞學生。
最重要的是,看起來,比他們,更像是來搶錢的。
“你……”拿錢的不良少年被他這架勢壓得低人一頭,哽了哽說,“你也是來搶錢的?”
許盛笑了:“可以這麼理解吧。”
許盛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放下,活動活動手腕,又隨口問:“你們陸陸續續從他身上拿了多少?是想等我動手,還是你們自己掏。”
不良少年:“……”
那四個黃毛是被嚇跑的。
本來也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出來隨便嚇唬嚇唬人,柿子專挑軟的捏,碰到個看起來比他們還硬的,反倒不敢囂張了。
什麼都顧不上,直接把兜里能掏的錢都掏出來扔在地上,道了句“大哥對不住,不知道這是您的地盤”后順著樓梯往下跑。
許盛彎腰把散在地上的錢撿起來,疊整齊后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