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也不是百分之一百有自信,畢竟這個改動太大,以前幫康凱改畫都是在他的基礎上做修整。
許盛拿著筆,把扇形筆筆頭在海綿上壓了壓:“做好心理準備,我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康凱:“……”
這一改就改到了凌晨。
康凱看得目瞪口呆,他原先只覺得自己這回應該能進前十,現在他推翻了之前的預估,覺得這次肯定穩拿第一:“我去,牛批,你還真敢畫啊……”
許盛這個想法是真的大膽——他干脆就著那幾道痕跡,把天空涂成了一片仿佛被打翻的顏料盤,張揚至極,光影斑斕交錯,從云層間穿透而下,將色彩碰撞發揮到極致。
許盛畫畫風格跟他這個人很像。
康凱畫畫模式還是比較應試正統的,畫得無限接近教科書模板,許盛有時候卻是憑感覺胡來。
許盛掐了掐鼻梁,松開手,把筆擱在邊上:“后面的細節你自己加。”
康凱接過筆,在水桶里涮了涮,感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許盛在邊上拉了把椅子坐下玩手機,不著調地說:“我也覺得,想從天賦上打敗我很困難,但是你可以靠勤奮,有句話我說了很多遍了,勤能補拙。”
康凱:“……”
許盛從學校翻出來,又改了那麼久的畫,這會兒感到有些困了,但康凱手頭上的收尾工作不是那麼好做,估計得到天亮才能徹底修改完。
他滑開手機,看眼時間。
2:15。
這個點再回學校太麻煩。
許盛打算在畫室里湊合一晚,送佛送到西,陪康凱到改完為止。
消息欄里有一條未讀。
-不在寢室?
是邵湛。
許盛坐直了,沒想到偷溜出來還能被人抓到:我剛才出去接水了。
對面回得很快,這個點還沒睡應該是在刷試卷。
-接著扯。
許盛:“……”
-我朋友畫室這出了點事,出來一趟。
許盛如實說完,又打:你不會想舉報我吧。
許盛前段時間每天都帶著作業過來寫,今天卻不見人影,邵湛等到熄燈,去敲對面的門,結果半天沒動靜。
邵湛剛把試卷翻過去一頁,總算等到回復,往后靠了靠,沒回,想看他怎麼說。
果然對面有點慌了。
-同桌,我覺得你不會那麼無情。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兄弟在畫室差點沒命了,我不得已,形勢所迫。
許盛發了一堆。
邵湛幾乎都能腦補出許盛這些話的語氣,他正想回復,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
許盛這回發的是語音,很短,只有四秒。
邵湛點開,少年說話聲音很輕、估計是顧忌邊上還有別人:“湛哥。”
少年說到這聲音停頓一秒。
“……求你。”
許盛是借口去洗手間,蹲在畫室門口發的語音,發出去之后他都不敢再點開聽一遍。之前在綠舟基地就是靠這兩字,讓邵湛包了他的被子。
邵湛那邊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靜。
許盛等了半天,邵湛也回過來一條語音,隔著電流,把手機湊到耳邊聽語音的感覺很奇妙,好像對方就湊在耳邊說話似的:“不舉報你。”
邵湛說這話的時候好像開了門,然后響起一陣腳步聲:“作業寫了嗎,沒寫我去你寢室拿。”
許盛的作業,當然是沒寫。
但他現在還真不能像以前那樣不寫作業。
邵湛去他寢室拿了作業,許盛找了個感激涕零叩頭的表情包發過去。
他同桌,不光是外掛。
還能幫寫作業。
許盛起身走回隔間畫室里,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邵湛繼續聊。
邵湛要寫題,有時候回復比較慢。
許盛就捏著那支不知道誰遺留在桌上的炭筆,又從邊上扒拉出一張畫紙壓在胳膊底下畫速寫。
他腦子里沒什麼想法,于是就從局部開始畫,局部畫完不由自主沿著往上,畫起了六中校服、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結……下巴……
康凱坐太久,放下筆起身晃兩下,休息休息。
他晃到許盛邊上,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倚著墻邊跟人聊天邊畫畫的爺有點不一樣,語出驚人:“這就是你那情況?”
許盛沒反應過來,還在專心致志畫眼睛:“什麼。”
康凱:“你別告訴我你一個大男人大半夜畫速寫畫得含情脈脈地,是因為自我陶醉,覺得自己畫得太好了——你知道你現在的眼神嗎。”
許盛筆下的眼睛剛好畫完,畫上是一張辨識度很高的臉,冷得不像話。
“看著挺眼熟啊,”康凱說著湊過去看了眼,“……這不是你同桌嗎?上次來過的那個。”
許盛沒否認。
就像上次沒否認那句“情況”一樣,因為他發現他沒辦法否認。
無數次心跳都曾明確指向過那個答案。
許盛最后把筆放下,擰開邊上的水瓶喝了一口,又蓋上蓋子說:“操……有那麼明顯嗎。”
康凱對許盛上次聊過的那情況早就感到好奇,但他這話說得異常平靜,沒有因為許盛那情況的性別而感到意外,可能是他們搞藝術的對這些包容度都比較高:“明顯,特別明顯。”
許盛沒再說話。
康凱毫不留情地把他那點心思點破了。
許盛發現喜歡是一種躲不開的情緒。
躲不開,也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