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她面前, 眼底沒什麼有波動, 并且這次回來十分罕見地穿了身校服、校服外套拉到頂上,一副拒絕溝通的架勢……這孩子語氣里的冷淡都快溢出來了還沒有!
許雅萍心涼了半截。
吃飯的時候,許雅萍平復好心情, 試圖和“許盛”多聊聊, 她把菜從廚房間端出來,端的時候邵湛幫了忙。
許雅萍開玩笑道:“謝謝兒子。”
邵湛把湯擱在桌上,不太適應這個稱呼:“不用謝。”
許雅萍:“最近在學校里感覺怎麼樣?”
邵湛:“還行。”
“湯你嘗嘗, 味道淡嗎,淡的話我再多加兩勺鹽。”
“不用。”
“老師跟我說你最近表現不錯,數學成績提高不少, 說你有潛力……”
“哦。”
許雅萍哽住:“你……”你能不能多說兩個字。
邵湛夾了一筷子菜,并不打算跟她多說,禍從口出,于是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把許雅萍的話堵上:“吃飯的時候少說話。”
許雅萍:“…………”
許雅萍平時在臨江六中家長群里經常看到一些“孩子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危險發言,她每每看到都不當回事,她和許盛除了在畫畫這件事上有過爭執,在其他時候許盛都很懂事,氣過之后知道怎麼哄她,只要許盛愿意,就是樓下七十歲大媽都能哄得服服帖帖。
一年多前,她和許盛吵得最厲害的那次,烏云匯聚成片,壓在整座城市上空。
頃刻后,窗外響了一聲雷,大雨傾盆而下。
那段時間她被公司裁員壓力壓得喘不過氣,許盛又跟她犟,好像一瞬間所有事情都脫離了預想和掌控,她找閨蜜傾訴,掛斷電話之后躲在陽臺安靜無聲地哭了一場。
第二天許盛給她買了一束花,當時她正在拖地、彎著腰,許盛緩緩蹲下來,單膝跪在地上視線和她平齊,把手里那束花遞過去:“路過花店看到,覺得它跟你一樣漂亮就買了。”
是一束很漂亮的百合。
吃過飯后,邵湛為了表現親近,特意洗了碗,但是他渾然不知自己那句“我來吧”說得有多沒有感情,跟之前會拿著花說“你很漂亮”的許盛差了不止幾條街。更不知道許雅萍坐在餐廳里的眼神是多麼受傷、多麼復雜。
她看著“許盛”,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襲來,她意識到親子關系產生了一絲裂縫!
邵湛自覺表現不錯。
洗過碗之后,他推開許盛房間的門,以寫作業為借口關了門,總算能喘口氣。
房間是很私人的東西,兩人確定關系之后邵湛多少也想過會以什麼方式來許盛家,看看他的房間,生活過的地方。
現在這種情況過于意外,剛才進來放東西的時候沒來得及細看,邵湛在門口站了會兒,發現許盛房間里的擺設并不多,但每樣都很有意思,靠近書桌的墻上貼了張設計海報、書架上擺著一個很小的白玉色石膏人頭像擺件,卷發,脖頸纖長,眼窩深邃。
他對著那個石膏頭像拍了張照片,然后拉開座椅,給許盛發過去,順便發過去一句“吃飯了沒”。
沒幾分鐘,手機響起提示音:邵湛邀請你進行視頻通話。
“還沒吃,”視頻剛接通,許盛那邊的畫面亂晃,只有尾音上揚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來,晃過熟悉的物件和擺設,最后定格在一只手上,“剛點完外賣。
”
那只手在調整攝像頭角度,骨節凌厲地曲起,腕骨突出,手指上還沾著水。
調整完之后,許盛才出現在鏡頭中央,他洗完澡之后換了衣服,頭發還濕著:“你應付完我媽了?”
“我吃飯吃得心驚肉跳,”邵湛說,“你倒是舒服。”
許盛剛洗完澡出來,邵湛家里沒別人,干什麼都沒有心理負擔:“我媽也就偶爾在家,她工作日得上班,周末大概率加班,你能撞到她特意請假回家下廚……這運氣也是難得。”
許盛又問:“我媽沒覺得哪兒不對勁吧。”
邵湛:“應該沒有。”
也是。
許盛三兩下擦完頭發,他忽略了視頻對面這位爺殺人于無形的性格氣場,被邵湛的智商迷惑,表示放心。
許盛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量起這套房間,唯一的感受就是沒什麼人氣,和邵湛給人的感覺一樣。
邵湛有點潔癖,所以整間房都可以用兩個詞形容:整潔,空。
許盛的手帶著鏡頭往客廳邊上的墻上晃,隱約能看到墻上貼著幾張學校通知書模樣的紙張:“那是什麼,獎狀?”
邵湛:“處分通知。”
許盛:“……”
許盛深受震撼,他懶懶散散地抓著手機走過去,發現墻上貼著的還真是處分通知書,全是當校霸那些年留下的“勛章 ”,最醒目的一張上第一句就是“初三九班邵湛同學,打架滋事”。
這里放著邵湛所有劣跡斑斑的證明。
打架,翹課……
許盛眼前仿佛勾勒出一張和現在的邵湛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臉。
這些邵湛都沒扔,過去才構成了現在的他,他不是從無數獎章 里走出來的“好學生”。
“你這處分書比我拿得多多了。
”許盛掃了一眼說。
邵湛:“你也很強,六打一。”
許盛“操”了一聲:“都是謠言,不知道誰傳的,更他媽扯的是你還真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