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財也沒有強求,目送兩人離開了。
他在桌邊坐下,旁邊五大三粗的漢子粗聲粗氣道:“大哥,您對那小子那麼客氣做什麼?不是已經查清楚了麼,就是個落第的秀才罷了。”
印財蹙起眉道:“我心里總是不放心。”
他有種,對方必定不簡單的直覺,但是直到如今,對方一點馬腳都沒有露出來過。
“罷了。”印財說:“多帶幾個人而已,不是什麼大事,如今小皇帝還在京城里縮著呢,再有兩日我們就能到江南,等他慢吞吞的趕到,我早已把一切都布置妥當。”
若是在路上發現這伙人不對勁……那就直接殺了,以絕后患。
……
江盡棠戴上了冪籬,身形都被遮的差不多了,一身白衣走在熙攘的早市上顯得格格不入,宣闌抱著胳膊左右打量,覺得青州的風土人情和京城果然不太一樣。
“舒錦——”
江盡棠淡淡道:“叫義父。”
“你占便宜還上癮了是吧?”宣闌臉色很差:“剛剛那人是誰?”
“萍水相逢一起趕路的人而已。”江盡棠停在路邊一個泥人攤兒邊上,白凈的手指拿起一個胖嘟嘟的泥娃娃,回眸看了宣闌一眼:“和你一樣。”
宣闌輕嗤一聲:“他跟我可不一樣,起碼我暫時沒想要你的命。”
“這話怎麼說。”江盡棠又拿過另一個女娃娃,將兩只娃娃放在一起,瞧著真是登對又漂亮,不知道以后宣闌和林善芳若是有了孩子,會不會也這樣可愛。
林氏雖然容貌不及京城第一美印致萱,但也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兒了,宣闌又是那樣一副好相貌,兩人的孩子應該不會差。
宣闌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他靠近了江盡棠兩分,瞬間就聞見了他身上苦澀的藥味兒,是昨夜浴桶里藥水的味道。
“你別裝啊。”宣闌漫不經心的說:“你真看不出來你那位劉兄不是好東西?”
“這不重要。”江盡棠說:“此下江南,危險重重,他人多,跟著他安全。”
“你……”宣闌還要說什麼,江盡棠卻將兩個泥娃娃放在了他手里,問:“好看嗎?”
宣闌看了眼,嫌棄道:“哪里好看?”
江盡棠看他一會兒,轉身給老板付了錢,說:“送給你了。”
宣闌:“?”
宣闌無語道:“我今年十八,不是八歲,你買兩個娃娃哄我?”
江盡棠擺擺手:“不喜歡就扔掉。”
說完就徑自往前走了。
宣闌在宮中長大,自幼接觸的都是奇珍異寶,并沒有見過這種民間的粗糙玩意兒,于他看來,這一對娃娃的形塑造的不好,顏色沒有配好,實在是不配入帝王的眼。
但是宣闌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的禮物。
他想了想,還是沒扔,快步追上江盡棠:“你去哪兒?”
“找個地方吃飯吧。”江盡棠說:“餓了。”
兩人最終在一家酒樓坐下,江盡棠點了幾樣精致的點心并一壺龍井茶,宣闌將兩個泥娃娃擺在窗口,忽然聽見江盡棠道:“我回鄉看望母親,小公子你在此時下江南,又是為了什麼?”
宣闌懶洋洋靠在椅背上,道:“沒去過,看看。”
“現在可不是游玩的好時候。”江盡棠說:“江南水災嚴重,瘟疫橫行,不如轉道去文州看看。”
“我偏不。”宣闌瞥了江盡棠一眼:“我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要你管?”
“……”江盡棠說:“你家中長輩脾氣一定很好。
”
宣闌回想了一下,確實,不管是父皇還是母后,對他都很慈愛,連重話都很少說。
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子看著江盡棠:“你怎麼知道的?”
江盡棠說:“若你真是我兒子,你一定長不到這麼大,就被我打死了。”
宣闌:“……”
這人的狂言聽多了,宣闌竟然沒覺得冒犯,反而笑了一聲:“那你兒子活的太難了。”
“你父母也不容易。”江盡棠溫聲說。
“……”宣闌嘖了一聲:“之前沒問,你這麼大年紀了,應該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嗯。”江盡棠面不改色的撒謊:“不僅娶妻生子了,還有兩房妾室。”
“看不出來,你倒是會享福。”
糕點上來了,江盡棠喝了口熱氣騰騰的茶,道:“小公子呢?”
宣闌本想說自己尚未娶妻,忽然想到什麼,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說:“有一位尚未過門的妻子。”
江盡棠笑了:“姑娘愿意嫁給你挺難得,好好珍惜她。”
“你一直端著副長輩的架子教育我做什麼。”宣闌有些煩躁:“我同你也差不了幾歲。”
江盡棠只是笑著搖搖頭。
他和宣闌差的可不只是幾歲。
說來可笑,站在兩個極端的人,卻經歷了同樣的黑暗歲月。
他在深淵里苦苦掙扎時,小皇帝也在乾元殿外的臺階上抬眸看著寒星,吹過同樣的冷風,見過同樣的冷月,分明應該抱在一起取暖,卻又要在看見對方時,讓對方遍體鱗傷,千瘡百孔。
“而且……”宣闌俯身,看著江盡棠的眼睛,語氣半真半假的:“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未過門的妻子……是個姑娘?”
江盡棠一怔。
林善芳,不是個姑娘麼?
須臾之間,他想到什麼,長眉蹙起:“你喜歡男子?”
宣闌頭一次被人這麼問,他抱著胳膊笑了:“怎麼,不行?”
“不是不行。”江盡棠想,我覺得可以,但是你爹若是知道宣家無后,恐怕會從皇陵里爬出來打死你這個不肖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