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極盡鋪張,地龍很暖和,哪怕是江盡棠這樣的身子穿的單薄也不覺得冷,由此可見江南果真是個斂財的好去處,就連靠著江南的樾陽城,油水也如此的足。
窗戶鄰著后花園,山月怕他著涼就關了,江盡棠就著案幾上一盞燈垂眸展開密信,剛看了不過兩行,窗戶忽然傳出“篤篤”兩聲,江盡棠一怔,窗戶已經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露出窗外月色和月色下的少年。
“……”江盡棠道:“你這是做賊來了?“
宣闌沒說話,單手撐在窗臺上就翻了進來,另只手上還拎了個什麼東西,等他站在了燈光之下,江盡棠才看見是一個紅木食盒。
宣闌把食盒放在了案幾上,道:“打開看看。”
江盡棠無比自然的將手中迷信壓在了古籍之下,這才伸手打開食盒。
就在里面端端正正的放著一籠灌湯蟹黃包。
皮很薄,晶瑩剔透的能夠看出里面澄黃色的湯汁,在燈光下實在是非常誘人。
江盡棠抬眸看向宣闌:“這是什麼意思?”
宣闌沒看他,道:“本想給你買兩個蟹粉獅子頭的,但是他們說晚上吃獅子頭太膩,這個要清淡好克化一些,我嘗過了,味道不比獅子頭差。”
江盡棠琢磨了一下宣闌的用意,道:“所以你這是……在跟我賠罪?”
“我又沒有錯,為什麼要跟你賠罪。”宣闌道:“只是見你晚上的吃得少,怕你早上猝死了,那我還怎麼去江南?”
江盡棠看著這一屜包子,想要笑一笑,卻終究沒能笑得出來。
只要他不是江盡棠,宣闌也是能跟他好好說話的。
這時候江盡棠就無比慶幸自己當年沒有選擇親自撫養少帝,否則養出一個白眼狼,他估計又得傷心難過一陣子。
“你看著它就能填飽肚子?”見江盡棠不動筷子,宣闌煩躁道:“不就一個獅子頭麼,至于生這麼久的氣。”
江盡棠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湯包進碗里,微微咬一口,里面的湯汁就溢了出來,唇齒之間滿是鮮香,確實不比今日的清燉蟹粉獅子頭差。
室內燈光昏黃,江盡棠的眼睫上都鍍上了一層柔軟的光,襯的他整個人都溫軟了幾分。
像是春日里盛放在高大樹木之下的柔弱的花。
宣闌覺得真奇怪。
這樣的一張普通的臉,怎麼會讓他聯想到花。
但是看著江盡棠的眉眼,看著他唇邊不小心沾上的一點蟹肉,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將那點蟹肉拭去了,聲音很低,在夜色里竟也顯得柔軟:“原諒我吧,好不好?”
原先便說過,宣闌若是真想撒嬌賣乖,是很招人疼的,哪怕現在他用的不是自己本來那張俊俏的臉,也實在是讓人無法招架。
他若是強硬,江盡棠有一百種讓他屈服的方法,但他一旦擺出這樣哄人的姿態,江盡棠就很吃這一套。
哪怕宣闌并沒有什麼真心。
江盡棠將他手推開,道:“一個獅子頭而已,我不至于跟你計較,對義父也能這樣動手動腳?”
宣闌趴在桌邊上,燈光下一雙眼睛很亮,含著笑意:“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像是一只貓。”
江盡棠單薄的眼皮子一抬,有些冷淡:“沒有。”
宣闌笑出聲,比劃了一下:“真的很像……生氣了就炸毛,哄一哄又能好……”
說到這里,宣闌自己頓住了。
這形容,讓他想起了某個人,但是那個人,似乎并不是他一屜灌湯包,幾句軟話就能哄好的。
江盡棠面無表情的看著宣闌:“還有事嗎?沒有就滾出去。”
“怎麼又生氣。”宣闌道:“你一個人吃的完麼?這一屜可有六個呢,不分我兩個?”
江盡棠將食盒一蓋,溫聲說:“滾出去。”
“……”宣闌怕他又生氣,頭一次放下了自己那臭脾氣,站起身道:“行,我走。”
他都走到門口邊上了,忽然又聽江盡棠道:“你方才為什麼從窗戶進來?”
還能為什麼,不就是怕被人看見他哄江盡棠麼,這若是傳出去,多丟人。
宣闌沒說話,江盡棠又道:“來的時候知道翻窗戶,出去倒是忘了?”
宣闌腳步調轉,又走回了床邊,他推開窗,冷風瞬間灌了進來,吹散了一室沉香。
或許是鼻子被養的太刁,宣闌并不喜歡這昂貴的香料,風吹進來倒是清爽了幾分,他翻窗戶翻到一半,忽的停下來,蹲在窗臺上轉眸看向江盡棠。
江盡棠問:“怎麼?”
窗臺比較高,宣闌半蹲在上面,比坐在毯子上的江盡棠要高出一截,這會兒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忽然道:“舒錦,若此次江南之行后你回京城,可來找我。”
“找你做什麼。”江盡棠漫不經心的說:“真想認我做你義父?那要看我夫人答不答應了。”
宣闌嗤了一聲,卻沒說話,縱身一躍,人就已經落進了花園里。
外面沒有點燈,只有稀薄月光,江盡棠立時站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宣闌已經就著月光離開了。
宣闌剛走,門就被推開了。
簡遠嘉拎著個食盒,眸光落在案幾上的盒子上,道:“我還想著你晚上沒吃什麼,給你送點來,看來是我多操心了。”
他將門關上,坐到江盡棠對面,道:“認個兒子還是好的,雖然不能知冷知熱,但好歹知道給你送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