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回家。”江盡棠平靜道:“小公子一路保重,山高水遠,若是有緣,自會再見。”
他說著就要放下車簾,手卻被人一把抓住了。
宣闌看著自己扣住的那截細瘦手腕,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做出這個動作,他無意識的摩挲了一下那溫軟肌膚,才說:“你就這麼攆走我,要餓死我麼?”
“……”江盡棠心想還演戲上癮了,聶夏和王來福有幾個膽子敢把皇帝餓死?
“還有。”宣闌坐在馬上,人又高挑,這時候須得彎腰才能與江盡棠平視。
他眼睛很干凈,不曾沾染半點世俗泥淖似的,這時候又很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了。
握著江盡棠的那只手緩緩攤開,放在江盡棠眼前,說:“我的玉佩,你先還我。”
“可沒有這樣的規矩。”江盡棠說:“你得拿錢來贖。”
“這樣。”宣闌說:“你先把玉佩還我,然后你告訴我你家里在哪兒,等我與我的人會合,遣人將銀子送去你家里。”
“我不信你。”江盡棠抬手在宣闌攤開的掌心上打了一下,冷淡道:“想都別想。”
宣闌本該覺得惱怒,但是那一下輕得很,跟貓爪子撓過似的,以至于宣闌覺得,自己都不該發作。
否則也太小氣了些。
他五指不自覺的捏緊,掌心蜷縮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驅趕走那一瞬間的酥麻似的。
車簾終究是在眼前放下了,宣闌笑了笑,打馬就要去與聶夏約定好的地方時,忽見車窗里又伸出一只瑩白如玉的手,手指修長細瘦,帶著一種容易破碎的美感。
手上拎著一個小荷包,荷包一看就是便宜貨,針腳極其粗糙,上面繡著的東西也看不出來是鴨子還是鵝,頗有民間志怪小說里所形容的異獸味道。
見沒人接,手的主人不耐道:“不要?”
宣闌伸手接過,卻連帶著將那人的手指也捏進了掌心。
短短一瞬接觸,而后分開,手很快收了回去。
宣闌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分量還不輕。
他打開荷包,見里面放著一包碎銀子,還有他的蘭佩。
江盡棠的馬車拐了個彎已經遠去,宣闌獨自一人騎在馬上,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背影,才轉身離去。
……
山月選了家客棧安頓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給江盡棠煎藥。
這幾日怕宣闌起疑,江盡棠都很少喝藥,山月十分擔心江盡棠的身體,是以江盡棠好不容易在床上睡了個舒服覺后,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對一大碗的苦藥。
江盡棠:“……”
江盡棠并不想面對這一大碗黑黢黢的湯藥,但是山月臉上的表情很堅決,甚至端上了一個梅花盤,道:“主子,我給您選了六種蜜餞送藥。”
江盡棠嘆口氣,忍著反胃將藥灌下去,將六種蜜餞都嘗過后,才勉強壓住了嘔吐的沖動。
“什麼時辰了?”江盡棠問。
“大約是戌時了。”
“戌時了?”江盡棠推開窗戶,果然見外面華燈初上,白日里靜寂的揚州,好似在夜晚里瞬間鮮活了起來。
他垂眸想了想,道:“這時辰正好。”
“好什麼?”山月疑惑。
“這是逛窯子的好時辰。”江盡棠說:“我們收拾一番,去此地最大的花樓。”
山月:“……?”
主子什麼時候,有了個逛窯子的愛好?
難不成還真被小皇帝帶壞了??
……
揚州城最大的窯子,坐落在江邊,名字取的十足風雅,叫做“照月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間茶樓。
江盡棠手里握著把竹木折扇,和山月一起進了這紅粉脂香的地方,或許是看他們打扮的并不富貴,是以接待的龜奴并不熱情,只是隨意問了他們想要找什麼樣的姑娘。
山月笑了下,將一袋銀子放到了龜奴手里,低聲道:“我家公子是慕花魁之才名而來,不知道能否安排見一面?”
風月場里混慣了的人,龜奴只消輕輕一掂,就知道這銀子到底有多少,臉上便也有了笑容,道:“不是我不愿意引薦,而是調笙姑娘今夜要接待貴客,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不如兩人明日再來吧,明日我一定讓公子見到調笙姑娘!”
“可是我家公子明日就要啟程了,若是今夜不得見,怕再沒機會了。”山月又拿出一袋銀子,往龜奴手上一放,道:“麻煩通融通融。”
龜奴面色為難,看得出來事兒是真的難辦,但是他又實在是舍不得這兩袋沉甸甸的銀子,心一狠看向江盡棠道:“公子找調笙姑娘,只是慕其才名?”
“自然。”江盡棠微微一笑。
龜奴思忖了一會兒,道:“實不相瞞,今日府衙的官老爺們在宴客,調笙姑娘是去助興的,本來這種場合你們是不能進去的,但是見公子你實在是心誠,我就給你們安排一個位置。”
他道:“但是我只能給你們安排后面的位置,還請兩位謹言慎行,不要引起大人們的注意,否則我也救不了你們。”
山月自然稱是。
龜奴左右看看,將銀子塞進了自己的腰包里,道:“兩位跟我來吧。”
一路跟著這龜奴上了頂樓,遠遠地,江盡棠就聽見了靡靡絲竹之聲,顯然排場不小。
龜奴輕手輕腳的走到了門邊,先是打開一點門縫往里面看了看,才對江盡棠兩人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