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看著馬車,因為逆光,小童看不清他眸中情緒, 只下意識的覺得, 那個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像是餓狼, 盯著自己的獵物。
不多時, 簡遠嘉掀起簾子上了馬車,道:“已經處理干凈了, 我們現在去秋子堰?”
“不。”江盡棠說:“我回揚州,你留在這里。”
“……回揚州?”簡遠嘉道:“這麼說, 秋子堰的事情你要讓小皇帝自己去處理?”
“他有這個本事。”江盡棠道:“青天教的人也會幫他。御駕應該快到揚州了?”
“要是沒有耽擱, 應該就是清晨的事情。”簡遠嘉看了眼窗外的一輪月亮, 道:“揚州這會兒雖然不比華州危急,但是我料想著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江盡棠道:“周單是林詠的人,不會做的多出格。”
林家要和皇室親上加親,不管是為利益還是看情分,都會站在皇帝這一邊。
“那你回揚州做什麼?”
江盡棠頓了頓,才說:“舒錦這個身份,已經不能再用了,我們回揚州,隨御駕巡視江南。”
“……你把小皇帝當傻子玩兒?”簡遠嘉有些驚訝的:“好家伙,你是真會給自己找事兒,若是一朝東窗事發……”
“那就等東窗事發后再說。”江盡棠修長手指把玩著象牙扇,垂下的眼睫被車內點著的一盞燭火鍍上一層淡淡金光,他聲音很平靜:“如果再以舒錦這個身份留在他身邊,我才是真的瘋了。”
簡遠嘉本能的意識到這句話里的信息含量極大是,但是他也知道,江盡棠絕對不會說,他嘖了一聲,笑道:“其實你也不算是有欺君之罪,蜀錦,海棠也,是小皇帝自己吃了不好好念書的虧。
”
“你這就是誹謗了。”江盡棠抬起眼睛道:“宣闌的詩書文章,還是不錯的。”
簡遠嘉嘆口氣:“那就當我是誹謗吧。”
馬車里安靜下來,山月回來后駕車準備離開,在小道上轉彎的時候,江盡棠透過車簾縫隙,看見宣闌還是站在那叢白丁香旁邊。
沾血了鮮血的長刀就插在他面前,粘稠鮮血從雪亮刀鋒上滑落,在地上積成一團暗紅色的花,于深夜里徐徐綻放,飽含著人血的芬芳。
……
“……你說什麼?!”范嶺大半夜的從房間里出來,衣裳都沒有穿整齊,他盯著華州太守汪闕冷冷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再說一遍?!”
汪闕哆哆嗦嗦道:“范、范先生……青天教那伙狂徒不僅把我派去莊子上的人全殺了,還放了一把火,把尸體都燒成了灰燼,唯一幸存的,只有管家,但是、但是……”
他哽咽道:“他的頭被人裝在托盤里,大半夜的放在了我的床頭,我起夜的時候差點嚇死吶!”
青天教。
范嶺自然聽說過這伙人在江南的名聲,青天教的名頭有時候比官府還好使,尤其受百姓愛重,范嶺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青天教的人就敢壞他一步好棋!
范嶺臉色僵冷道:“那些尸體全部燒了?”
“燒了,都燒了!”汪闕道:“現在火都沒救下來呢!范先生,您說這可怎麼辦啊,皇帝可已經就在揚州城外了!”
“慌什麼。”范嶺思索道:“不必再等了,立刻去秋子堰開閘放水,我現下去叫醒小公子,我們速速離開!”
汪闕卻有些猶豫:“范先生,非得要淹城不可嗎?”
范嶺冷笑:“怎麼,如今你還在婦人之仁?!我告訴你,這些百姓不死,死的就是你!”
汪闕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了,我立刻吩咐人去秋子堰開閘。”
“多帶些人手,免得青天教的人設伏。”范嶺湊到汪闕耳邊道:“還有……動靜小點,帶幾個親近的人離開就行了,否則,這件事不好收場。”
汪闕點頭:“我曉得了,多謝范先生提點。“
“不必謝我。”范嶺淡聲道:“去吧。”
……
余思徒坐在沾著露水的草甸上,納悶兒道:“你說他們真會來?”
“如果腦子沒問題,就會來。”宣闌隨口道。
余思徒道:“你曾經也是他們的一員,如今卻向著青天教……著實讓我有些吃驚。”
宣闌抿了抿唇角,道:“他們想要我的命,我何必跟他們客氣,風家人只需要趁機挑撥兩句,印曜絕對不會放過我,那我還何必給他們賣命。”
胖子哈哈大笑:“倒也是。”
“那你以后跟著我們混怎麼樣?”余思徒拍拍自己的胸膛:“與你相處之下,倒并不覺得你如同傳聞一般不堪。
宣闌把眼睛一閉,冷淡道:“我還有事。”
“你還有什麼事?”
宣闌道:“我要去抓一個人。”
“抓人?誰啊?”余思徒還沒有等到宣闌的回答,就聽一聲尖銳的哨響,他立刻站起來道:“人來了!”
宣闌反手提起刀,看向夜色里正在往秋子堰趕來的上百名兵勇,舌尖在尖銳的虎牙上一卷,他沉聲道:“走了。”
“殺人去。”
只可惜今夜他特地穿了白衣,血濺在上面尤其明顯,卻沒有等到那個會心疼他的人。
……
江盡棠午時前趕回了揚州,這時候御駕剛剛在太守府里安頓下來。
上一次與周單見面,他還是“小紅”,此時周單卻誠惶誠恐的跪在他面前,汗流浹背:“九、九千歲……”
連夜趕路,江盡棠臉色蒼白,他輕輕咳嗽了兩聲,那張清冷的芙蓉面上兩片飛紅,極其好看,卻無人敢去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