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奕有些失魂落魄的:“……也對。”
……
宣闌把人抱在懷里, 給江盡棠揉太陽穴, 一邊揉一邊數落:“你是個瓷娃娃麼?三天兩頭不是吐血就是昏倒,藥不肯好好吃, 也不肯說自己是什麼病。”
江盡棠乜他一眼, 淡聲道:“我是什麼病,你不知道?”
宣闌一頓。
江盡棠得了什麼病, 京城里人人都好奇,但是查來查去, 也就是那麼些個說法, 先天不足, 勞累過度,說起來也對得上癥狀,但宣闌就是覺得,不對。
江盡棠闔上眼睛,長睫輕輕一扇,就跟個小羽毛扇子似的在宣闌心口撩了一把,他聲音輕的跟呢喃一般:“我不是不肯好好吃藥。”
只是吃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吃不吃的,能有多大區別。
“什麼?”宣闌沒有聽清楚,俯身湊近江盡棠唇邊,又問了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江盡棠睜開眼睛,道:“出去走走吧。”
宣闌道:“你沒事了?”
“嗯。”江盡棠說著就要自己站起來:“只是方才一時間起得太急了,不礙事。”
宣闌嗯了一聲,拉住他的手道:“我也去。”
江盡棠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蹙眉:“成何體統。”
宣闌理直氣壯:“做兒子的關心義父,怕你摔倒了,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上哪兒再去認個爹?”
江盡棠忍不住笑:“想認爹還不容易。”
宣闌拉著他往外走,聲音散漫:“你當是誰都有那個本事做我爹?”
晚風陣陣,夾雜著春花的香,天上云彩紅彤彤一片,煞是好看,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明日當是個好天氣。
遠遠地有下人看見他們,都垂頭斂聲站在路邊,不敢打擾,宣闌步履悠閑,忽然道:“我從前沒有想過,會這麼心平氣和的跟你一起散步,還是在拉著你手的情況下。
”
江盡棠頓住腳步,他看著茂盛春草,緩聲道:“宣闌,你總是不懂。”
“什麼?”
江盡棠靜靜地看著他,而后笑了一下,道:“你我之間最好的結局大概就是留彼此一個全尸,算是全了你這一場少年情分。”
這個話題宣闌一直避而不談,但是當江盡棠再提起時,宣闌的心緒平靜了許多,他說:“我不信神佛,也不信命。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旁人無法左右,蒼天也不能。我要你,沒有人可以攔我,你自己也不能。”
江盡棠一怔。
大約真的只有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才能說出這樣意氣風發的話了,曾幾何時,江盡棠也是這樣靠在花樹下對江余音說自己的鴻鵠之志,如今斯人已逝,于是他的那些志向抱負和所有的天真意氣都隨著江余音一起葬進了墳墓里。
像是一朵還未來得及盛放的花,就已經被封在了暗無天日的棺材里,枯萎,腐爛,最終化為塵土,只成為了記憶長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筆,如今提起,不過徒增笑談。
“江盡棠。”宣闌俯身貼著他的額頭,喃喃道:“你不給我機會,也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你把自己困在不見天日的牢籠里,為什麼還要拒絕我想要救你的手?”
江盡棠靜默良久,才笑了一下,道:“宣闌,你救不了我。”
只會更加徹底的毀掉我。
“瞧瞧。”宣闌的拇指劃過江盡棠柔軟豐潤的唇瓣,聲音低啞:“唇長得這麼好看,卻總是說些讓我難過的話。”
江盡棠側頭避開他的手,道:“別總是動手動腳,不想逛園子就回去批折子。”
“批折子多沒意思。
”宣闌道:“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我……”
宣闌舉起兩人交握的手,道:“你若是敢說,我就在這里親你,叫太守府的人都看著,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江盡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罵他的臭不要臉,他嘴張了張,最終說:“什麼叫不該有的心思?這里就你六根不凈。”
“你就只盯著我的六根不凈,怎麼不看看別人身上的十丈紅塵。”宣闌冷笑一聲:“宣奕眼珠子就快黏你身上了,阿棠,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招人?”
江盡棠眼睫一顫:“……你叫我什麼?”
“你不喜歡麼。”宣闌咳嗽一聲,道:“我聽說,江南這邊的人都會這樣叫,你是江南人,我……”
江盡棠好一會兒沒回過神。
這個幼年時的愛稱,沒有幾個人曉得,時隔經年,再次聽見,江盡棠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感受。
在過往的記憶里,這一聲聲的呼喚,或急切或歡喜,臥病在床時他最愛聽人未到聲先至的一聲“阿棠”,或是哥哥們送來了稀奇的玩意兒,或是姐姐阿娘送來了軟糯的糕點,亦或者是父親帶來的書籍……每一樣都能讓他歡喜滿足。
人之一生似乎總是在追求幸福滿足,但其實大多數人在出生的時候親人俱在,就已經是無上的幸運了。
“阿棠?”
耳邊又是一聲呼喚。
江盡棠從回憶中抽身,一抬眸就見宣闌明亮的雙眸,他繞過宣闌往前走,淡淡說:“你以為誰都是你,都會看上我?”
“你那麼好看,誰見了都會喜歡。”這少年的嘴里似乎總有說不完的好聽話,他跟在江盡棠身后道:“反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
”
江盡棠轉眸看他:“是麼。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