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宣闌挑眉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大約不知道。”
“什麼?”
宣闌自然而然的拉住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說:“那年我大約是……八歲?你剛剛到御前任職不久。”
那天小太子從皇后宮里出來,想要去找皇帝要一匹汗血馬,人還沒到乾元殿,就看見臺階上跪了一個宮女,哭的凄慘,管事太監嘴臉猙獰,嘟囔著什麼敢摔碎御用之物,要拖出去打死。
江盡棠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他穿著一件白衫,勾勒出少年清瘦身形,仿若吳帶當風的秀美雅致,就連提著衣擺上臺階的姿態,都矜貴的不行,在晨霧中露出的側臉更是恍若謫凡仙人,恍若一副工筆丹青。
他目不斜視的走上臺階,宮女忽然拽住他袖擺,哭求他救她一命。
江盡棠垂眸抽回自己衣服,看也未看眾人一眼,清冷淡然:“若是陛下問起,就說這茶杯,我摔碎的。”
而后他推門進了乾元殿,留下外面一片寂靜。
管事太監表情幾度變換,最終一臉晦氣的道:“算你命好,遇上了他……人家這會兒正得寵,陛下什麼不依著他。罷罷罷,你滾下去吧。”
宮女連滾帶爬的離開了,小太子立在廊檐下問伺候自己的人:“那是誰?”
眾人都有些不好開口,最終只說:“是乾元殿新來的,陛下面前的紅人兒呢,不過聽說不好相處,行事又狠辣的很……殿下不要跟他接觸。”
“為何?”
“殿下知道前不久江氏問斬了麼。”貼身太監聲音壓低,似乎是在說什麼禁忌:“監斬官就是他……據說他斬定國公全族,全程未有絲毫表情,百姓跪在地上為定國公求情,他還讓人將這些百姓抓了起來,您說說看……得有多冷血的心腸啊?”
“這樣的人吶,就是毒蛇,殿下您離得越遠越好。
”
……
江盡棠的確不太記得這樁事了。
不管是犯錯的宮女,還是他披著晨霧進乾元殿,他都沒有印象,這十年里發生了太多事,很多不那麼重要的,他已經記不清了。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時,是什麼時候。”江盡棠笑了一下,如臨花照水,空山新霽。
那時候宣闌還很小,抱在懷里的時候,又乖又軟又聽話,不似如今,已經長得這樣高大,他再也抱不住他,只能反過來被他抱在懷里,原本親近的“哥哥”,聽在耳里,也變了味道。
“那年你才三歲。”江盡棠提著衣擺上了涼亭,聲音帶著幾分譏誚:“可乖巧。所以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你是怎麼長成了如今這幅混賬模樣。”
*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以身作則告訴我們,男孩子就算是嘴再甜,太狗了國家也是不給發老婆的。
第79章:刀鋒所指
“你見過我對別人這麼混賬麼。”宣闌此人不愧是臉皮極厚, 聲音含笑道:“我喜歡你,只對你混賬。”
江盡棠在凳子上坐下,翻開青瓷茶杯從茶壺里倒了杯溫熱的水, 淡淡道:“那你的喜歡也太沉重。”
眼見著宣闌又要說什麼不正經的話,江盡棠提前打斷他, 道:“說正事。”
宣闌在他對面坐下,一挑眉:“成。你要跟我說什麼正事?”
“你不覺得很奇怪麼。”江盡棠白皙的手指在茶杯上敲了敲,微微蹙眉:“江南的事情鬧得這麼大,印曜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奇怪。”宣闌笑著說:“會咬人的狗, 不叫。”
江盡棠抬起眸看他:“你已經知道他想干什麼了?”
宣闌從他手邊端走那杯茶, 道:“大概知道吧……難道你會猜不到?”
江盡棠沒說話,良久,他才道:“印曜糊涂了。”
“話不能這麼說。”宣闌道:“人都是怕死的, 他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原也沒有什麼錯,只可惜……”
說到這里,少年天子一勾唇角, 露出一個幾乎稱得上殘忍的笑容, 他分明只是這樣隨意的坐著,但是身體里終究流著宣氏皇族的血液, 是這天底下頭一等尊貴的人, 威壓瞬間撲來,站的很遠的仆役們都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只可惜, 我容不下他活著了。”
江盡棠靜靜地看著宣闌好一會兒,才道:“世人都說佳時有一雙鷹眼, 看人極準, 你卻是他這一生唯一看走眼的人。”
“哦?”宣闌饒有興致的:“他在背后怎麼編排我的?”
“算不上編排。”江盡棠道:“他只是說我太慣著你。”
宣闌一愣。
江盡棠……慣著他?
其實細細想來, 似乎真的是如此。
天下人都說江盡棠把持朝政,意圖造反,是當朝第一的奸臣,但是少帝親政時并未受阻,從幼年時就開始接觸朝政,幾位帝師也有真才實學,江盡棠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養廢他。
甚至當時姚綬的案子鬧的那麼大,江盡棠除了保下姚春暉,也沒有做其他的事情。
他保得下姚綬的性命麼?
自然是可以的。
如果江盡棠執意要保姚綬,姚綬不僅不會死,現在還能坐在吏部尚書的位子上而不敢有人當著江盡棠的面有半句閑言。
但是他沒有。
宣闌要處死姚綬,江盡棠就冷眼看著姚綬被處斬。宣闌要下江南,江盡棠就送了他一個極好用的身份。
“佳時說,棍棒底下出孝子。